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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怎么会变成这样?
普莱斯一脸茫然,感觉在耳边吼叫的日语异常遥远。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戴着坚固的钢铁手铐。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错?
没有答案的疑问,一直在他脑中盘旋。
普莱斯至今多次面临危机,还曾在禁止采访的基地周围遭到盘查。每次他都勉强找理由敷衍过去(「不小心在电车上睡着,醒来已到终点站,对不起」),或者主动交出相机,在盘查者面前撕碎手边的笔记。当然,那全是为了掩饰间谍工作。平时他按照日本政府的意向写报导,被视为「亲日派」,在外务省也有不少朋友。若是轻微的嫌疑,找他们帮忙说情应该能以「误会」解决,但是——
这次是当场人赃俱获。
除了伪装成收音机的特殊发报机,还被逮到正在打密码文,罪证确凿。再怎么狡辩恐怕都不管用……
恶名昭彰的日本宪兵队侦讯方式,果然名不虚传,极为凶狠。
只要一否认,就有人在耳边怒骂,踹椅子害他摔倒在地。盘问者轮番上阵,不容他休息片刻。
名为侦讯,实际上是拷问。
没有拳打脚踢或拿竹剑直接殴打,大概是顾虑到普莱斯是外国人。摔倒造成的瘀青,事后出问题便能坚称「是他自己摔倒的」。
与外界的接触完全断绝。
接受没完没了的盘问,数度几乎晕厥,普莱斯仍拼命动脑筋。
宪兵队会在那个时间点闯入家中,肯定是得到相当准确的情报。
有人在监视普莱斯的行动。
能够想到的对象,只有一人。
结城中校。
那本该是普莱斯在追查的人物。双方究竟是何时立场颠倒?
睽违十几年,耳朵深处又响起「C」的话。
——聪明的野兽明知遭到追捕,也能引导猎人步向毁灭。
这是热爱格言的「C」爱挂在嘴边的比喻。结城就是聪明得可怕的野兽吗?果真如此……
猎人的毁灭。
那意味着什么,普莱斯光想象就寒毛直竖。
结城的目标,恐怕是普莱斯在日本的内应名单。从盘问者的言谈间,可知与普莱斯接触过的人已依序带至宪兵队,受到严厉审问。这样下去,普莱斯在这个国家辛苦累积的成果将会全部消失。唯独那种情况,无论如何都得避免——
倏地,一般凉风拂过脸颊,他不禁抬眼。
炫目的蓝天映入眼帘。
——对了……现在已是夏天。
普莱斯愣愣思索着。
宪兵队本部,顶楼五楼的侦讯室。
大大敞开的窗口,传来吵得恼人的蝉声。
果然,只剩下那条路。
「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他抬起头,对盘问者说。
始终缄默的普莱斯头一次主动开口,盘问者脸上掠过一丝诧异。
「我投降。我会全盘托出。」
他面色凝重地保证,对方如释重负,递上一盒CHERRY牌烟。他道声谢,抽出一根点火。
目光追逐着袅袅升起的烟,普莱斯感到十分讽刺。到头来什么也不剩,就和这根烟一样。他试着深吸一口,却丝毫不觉美味。
他再次确认口袋里的遗书。
「我不行了,在宪兵队受到盛情款待,非常感谢。」
折起的便条纸上如此写着,是他刚才趁隙偷偷用英文潦草留下的。
——只要有这个……应该有办法善后。
普莱斯下定决心,把变短的烟从嘴上拿开,装得神志茫然,边窥探四周动静。
待会儿扔掉烟时踹开椅子起身。距离窗边一步半。室内包括盘问者在内的三人,都没站在会妨碍突发行动的位置。
普莱斯屏息准备行动,门突然打开。
一名穿陆军军服的年轻男子踏入房间,瞄普莱斯一眼,大步走近盘问者。对方制敌机先,普莱斯一步也无法动弹。
年轻男子一阵耳语,盘问者面露惊愕。看到对方出示的文件,盘问者才勉强点头。
「你被释放了。」
盘问者转向普莱斯,极为不快地说。
「门口有人来保释你。」
释放?有人来保释我?
普莱斯一头雾水,当场愣住。虽然想站起,但或许是紧张忽然解除,双腿发软动不了。
「磨蹭什么,还不快滚!」
盘问者不屑地怒吼。
左右有人架住普莱斯,硬是把他从椅子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