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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一看,敞开的窗子可见耀眼的蓝天。门在背后关上,再也听不到恼人的蝉鸣。
9
床上躺着一名瘦削的男子。
二十多年来,他从没清醒过,一直沉睡。据医生诊断,今后他睁眼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听着说明,普莱斯凝视床上的男子,感到一阵茫然。
实在太荒谬……不该是这样。这就是他?那么,究竟是为何……
身旁传来话声。
「对,今天天气很好,夏天到了。」
仿佛对方有反应似地频频开口,忙着照顾沉睡男子的人物——
就是他带普莱斯来这里的。
当普莱斯像被扫地出门般自宪兵队本部获释后,看到门口的瘦小老人,不禁哑然。
之前听说有人来保释,他以为是英国大使或妻子艾伦。为何里村老人会帮遭宪兵队逮捕的普莱斯办理保释?
里村老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见到普莱斯后深深一鞠躬,催促他坐进等候的车子,几乎是毫无说明,便直接带他到这座盖在郊外山丘上的疗养院。
里村老人领着普莱斯走进建筑物,以眼神示意他看在床上沉睡的枯瘦男子。
「这就是晃少爷。」
老人小声介绍。
晃少爷?
普莱斯蹙眉。
这名在床上沉睡的枯瘦男子,就是有崎晃?
不可能。
普莱斯无意识地摇头。有崎晃,也就是结城中校,应该正以现役陆军军人的身份率领D机关,活跃于谍报行动……
蓦地,他如遭迎头痛击。
弄错了吗?
有崎晃,并不等于结城中校。他追逐的是虚构的幻影蝴蝶……所以才会暴露间谍的身份,落入宪兵队手里?
里村老人熟练地照顾沉睡的男子,边淡淡讲述来龙去脉。
之前欧洲爆发的「世界大战」即将告终时,晃以陆军观察员的身份视察战场,不幸受德军的毒气作战波及,陷入昏迷。意识不清的晃被军舰送回日本,不料,陆军医院拒绝收容,理由是他并非正式的帝国军人。而一般民间医院,则借口「没有前例」或「无法医治」,拒绝治疗。一位替晃诊察的医生摇着头说:「脑部受损,还是开张死亡诊断书吧。」但是,在里村眼中,晃明明活着。他会呼吸,也有脉搏,身体依然温热,只是醒不来,凭什么说他死了?
老人抱着沉睡的晃,走投无路之际,某人前来拜访。
——我在欧洲有幸亲近他。
如此自我介绍的男人,看起来与晃的年纪差不多。他吊着一只包着绷带的手,半张脸都是惨不忍睹的伤痕。
注视在床上昏睡的晃半晌,男人转身向里村提出一项建议——
「那位先生介绍这间疗养院给我们。」
替沉睡的男子打理干净后,里村老人轻吐口气。
「如您所见,这里是慈善家经营的私人疗养院,不对一般人公开,除非有特殊关系,否则进不来。每个月的治疗费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实在不是我能负担的金额。」
介绍疗养院的男人表示,今后一切费用都由他支付。
看着惶恐不安的里村,男人提出相当奇妙的条件。
第一,绝不能问他的姓名。另一个则是——
「将来有人来调查晃少爷时,要依他教的内容回答——也就是晃少爷的『新的过去』。」
里村老人噗哧一笑,继续道。
「而且非常详尽,这便是所谓的滴水不漏吧。我一遍又一遍复述,直到完全记住晃少爷『新的过去』为止。因此,我已深深铭刻在心,连哪些是晃少爷真正的经历都无法区别。」
宛如浓雾缓缓散去,真相在普莱斯的眼前展开。
结城料到将来会有人追查他的过去,早有防范。
不晓得结城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他不仅将自己的过去完全抹消,甚至以自己的过去为诱饵,逼敌方间谍现形。他一点一滴留下假线索,故意让人追踪。让人把「有崎」念成「Yuki」,让里村老人讲述有崎晃的虚假身世……
一心一意追踪兽迹的猎人,必然会露出破绽。
普莱斯以为「能够想到『有崎』也可念成『Yuki』的,唯有虽是外国人却精通日本汉字的特殊人物」。注意到这一点的他,只顾追查眼前的独家消息,身后漏洞百出。
真正聪明的野兽,会误导猎人追踪假造的痕迹,设下毁灭的陷阱,就如同「C」所言。但是——
普莱斯心下茫然,仍感到有些无法释怀。
对方二十年前就布下陷阱。在久远得教人晕眩的往昔,结城便预测到未来会遇上这种情况?并且,启动陷阱好逼敌方间谍现形?
不太对劲吧?
现下留在日本的外国人极少,凭结城的本领,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也能查出英国《泰晤士报》远东特派员普莱斯身兼英国间谍。不对,逼普莱斯现形并非他真正的目的。那么,他究竟有何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