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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茱莉亚洗清嫌疑。
到头来,茱莉亚根本是为了没犯下的杀人罪行苦恼、自首。
办妥取消羁押的手续,便可无罪获释,现在就等着她被放出来。
那项手续意外耗时。
康贝尔着急地等待里面那扇门开启,恋人露面。缓缓流逝的每一秒都让他心焦。另一方面,想到自己亲手挽回乐园,他胸口充满骄傲——
「叔叔,你在笑什么?」
隐约听见有人出声,康贝尔蓦然回神。只见一名五、六岁的孩童站在旁边,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康贝尔。
康贝尔不由得脸泛红潮。看来他似乎不知不觉在傻笑。
「有点好事发生,所以叔叔才笑。」
哦……那孩童应着,突然朝康贝尔伸出左手。
「叔叔,帮我把脉。」
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孩童这么要求。
「我看看。」康贝尔苦笑着拉过孩童的手,不禁愣住。
不管怎么摸索,都感觉不到孩童腕间的脉搏。
但是,这怎么可能——
孩童甩开康贝尔的手,咯咯大笑着拔腿逃跑,途中有东西掉落。那是个小小的圆球,在大厅地板高高弹起,到处乱滚。孩童连忙捡起,跑回大厅另一头,似乎同样等得不耐烦的母亲身边。孩童拽着母亲的胳臂,引起母亲的注意,得意洋洋地不知在说什么。孩童握住小小的圆球,指向康贝尔。
母亲抬起眼,满脸抱歉地朝康贝尔行一礼。
康贝尔举起一只手,表示毫不介意。
看来这是个恶作剧,他完全上当了。
恶作剧的道具,是橡胶树液凝固制成的「橡胶球」。马来西亚、新加坡是橡胶与锡的产地,橡胶球随处可见,极为普遍。
「帮我把脉。」
孩童伸出左手时,把橡胶球用力夹在腋下,短暂阻碍血流,所以再怎么摸也摸不到脉搏。
康贝尔苦笑着,忽然感到不太对劲。头晕眼花的一整天下来,听到的某些字句毫无脉络地浮现脑海。
暴发户布兰特。讨厌签名。装死。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准备迎战从半岛来袭的敌人。希望能够免费提供建筑要塞的人手。现在正是橡胶与锡赚钱的好时机。新任上尉阁下不会是想借由跟日本打仗增加功勋吧……
种种话语的断片如拼图般一一嵌合。
装死。
陡然间,他仿佛遭受重击。
汤姆森准将曾批评死去的布兰特:
「每次要签账单时他就会装死。不是装睡,是装死。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布兰特经营橡胶园,难不成遇上得签名的情况,他就把橡胶球夹在腋下「装死」?当然,在认识他的人眼中,那不过是等同儿戏的胡闹。但是,新任的英国陆军上尉理查德·帕克,昨天中午第一次在莱佛士酒店的酒吧露面,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果真如此——
「我忙着写报告,不晓得正确时间。」
据说帕克上尉这么供称。
搞不好,顺序应该颠倒过来?
日落后,布兰特在可俯瞰中庭的二楼回廊独酌,发现帕克上尉来到中庭,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恶作剧。布兰特喊住帕克上尉,翻起白天争执的旧账,故意找架吵。他主动纠缠上尉,看准时机夸张倒地,把脖子弯成怪异的角度,再将橡胶球用力夹在腋下,让对方摸不到脉搏,表演最拿手的「装死」。果然,不知布兰特恶习的帕克上尉,以为是自己杀害布兰特,不禁脸色大变,逃离现场。
接着,布兰特慢条斯理地起身,返回二楼回廊柱子后方不显眼处独酌。他想偷窥帕克上尉逃回房间的慌乱模样,好好嘲笑一番。不料,帕克上尉迟迟没出现,此时茱莉亚经过——
布兰特从柱子后方不声不响地拽住茱莉亚,大概是不希望随时会回来的帕克上尉听到「应该已经死亡」的自己话声。或者,布兰特原打算邀茱莉亚一起欣赏狼狈的帕克上尉取乐。可是,突然遭黑暗中伸出的手拽住胳臂,茱莉亚惊恐地甩开那只手逃走。以不稳姿势坐在栏杆上的布兰特,失去重心自二楼摔落,真的折断颈骨丧命……
这么想也许最自然?
不,现下仔细思索,平常他早该如此推断。可是,为何偏偏当时会做出那种推论?
康贝尔今天一整天感到的不对劲,终于浮现明确的轮廓。
那真的是他想出来的推论吗?
英属新加坡美国领事馆的武官,说穿了是个闲差。
选拔标准是外表体面,身段柔软。
这种基本认知,不用别人提醒康贝尔也很清楚。如此评价自己有点怪,但他绝非头脑明晰、闻一知十的类型。
就算是为了救恋人,必须找出连警方都没注意到的证物,与「真凶」对决,引诱对方自白,但他真的办得到吗?
冷静想想,白天汤姆森准将告诉他的是极为普通、寻常的内容。若是平日的康贝尔,根本不可能从那样细微的线索看透布兰特命案的真相,甚至是帕克上尉的故布疑阵。
为何他今天的表现判若两人?
——该不会是受到谁的操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