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
不过他们聚集的这处场所,实在很难称得上是什么多了不起的设施。它座落在九段坂下的爱国妇人会总部后方,是一栋老旧的双层建筑。这栋建筑会让人联想到乡下小学分校,墙上的油漆泰半斑驳脱落,古意盎然的入口门柱上很不自然地悬吊着一小块木牌,上头写着「大东亚文化协会」。
作为「未来间谍」的培训处,这里实在太过简陋。
佐久间一开始造访此处时,甚至还怀疑过,「就像间谍一样,难道这栋建筑本身也是一种伪装?」但真相揭晓后才知道根本没那么复杂,就只是缺乏经费罢了。
陆军内部似乎依旧对设立谍报员培训所一事极为反弹,因而删减原本的预算。这栋建筑是接收昔日陆军使用的老旧鸽舍,加以临时改建而成。
后来陆续有人加入或退出,最后留下十二名学生。
——不,是十二名怪物。
这是这一年来,就近看着他们训练的佐久间唯一的想法。
D机关的训练内容非常多样化。
举例来说,有炸药和无线电的使用方法、汽车和飞机的操纵法、学习多种方言和外语。并请来知名大学教授担任讲师,从国家体制论、宗教学、国际政治论,乃至于医学、药学、心理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进行各种授课。而学生之间,也会针对孙子、康德(Immanuel Kant)、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克劳塞维茨(Carl Phillip Gottlieb von Clausewitz)、霍布斯(Thomas Hobbes),以及佐久间连听都没听过的思想家和战术家,展开艰深的讨论,另一方面,也会从监狱带来专业的小偷和开保险箱的惯犯,指导学生这方面的技巧。除了传授靠一根铁丝开锁的方法外,也教导魔术师掉包扑克牌的手法、舞技、撞球技术,并找来歌舞伎的女形指导变装术,以及请专业的小白脸示范如何对女人使用花言巧语。
所有学生都被要求穿着衣服在冷水中游泳,之后彻夜未眠地前往他处,而且被要求自然地将前日默背的复杂暗号使用得犹如平日所用的语言。
D机关还训练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光凭指尖的感觉来分解短波收音机,再将它组装回可以使用的状态。还要求他们要用一根竹片不留痕迹地拆开信封、一眼便能看出镜中左右颠倒的文字,并牢记脑中。
命令信不管再怎么复杂,都得在看完后当场撕毁,而他们也受过如何复原撕毁的命令的训练。
所有学生都能轻易地办到这些耗费精神与考验肉体能力极限的训练。
不只如此。
在这些艰深的课程和超乎想象的严格训练结束后,这群学生还经常晚上出外逛街。
D机关为学生准备的宿舍没有门禁时间,晚上是否要出游,是个人自由。
佐久间总是心有不甘地目送那些学生晚上三三两两结伴出游。
——这和我毕业的陆军士官学校简直就天差地远。
话虽如此,他可一点都不羡慕这些学生。
对佐久间而言,陆军士官学校时代的同袍和他亲如兄弟。他们一起忍受教官和学长的磨练,一人犯错,同期的全体学生都甘愿一起连带受罚。接受完严格的训练,返回宿舍后,大家掏心挖肺,无话不谈。对一些说丧气话的同袍,大家会一同出言勉励,热泪相对,而最后一定是相互立誓,要为保家卫国贡献心力。
佐久间至今仍可马上在脑中浮现几名同袍的脸孔。为了他们,就算牺牲生命也愿意,他是真的这么想。就某个层面来说,他们比亲兄弟还要亲,他们是一起吃大锅饭的同袍。
而这里的学生则是……
三好、神永、小田切、甘利、波多野、实井,佐久间知道的这些名字全是假名。尽管大家也是一起吃大锅饭,但却以假名互相称呼,一旦有人问起,便以D机关事先准备好的假经历来回答。虽然一起接受严格的训练,却连同期受训的同伴真名也不知道。
——他们怎么受得了这种生活?
佐久间替他们感到悲哀,而且一点都不羡慕他们。
某夜,佐久间行经餐厅前,突然停步。
所有学生罕见地聚在宿舍的餐厅里,不知在讨论什么议题。当佐久间听清楚他们的讨论内容时,马上脸色大变。
——日本真的需要天皇制吗?
佐久间猛然拉开餐厅大门,欲打断发言者的提问。
「你们这些家伙!」
当中几名学生缓缓转向佐久间,每个人都处之泰然。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甚至不像喝了酒。
「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望着佐久间,脸上浮现扫兴的神情。
「我们只是在讨论它的可能性。」
在场的三好开口道:
「我们刚才在确认天皇制的正统性与合法性的问题。」
——正统性?
佐久间为之愕然。
他差点就反射性地立正站好,好在他极力忍住。
军中的常识是只要提到或听到「天皇」二字,就得「立正站好」。如果有人一时疏忽,采「稍息」的姿势,一定会被赏耳光,有时就算因此被关禁闭,也不敢有怨言。但在这里,反而是在听到「天皇」二字时,若是「立正站好」,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