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彻底看穿了我的打算,他偶尔会使出毫无逻辑的步数,并在关键时刻使出能一口气击溃我计画的上上之策。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能预知未来。
当我发出嗯嗯嗯的低吟声时,戈尔爷爷便以愉悦的嗓音道:
「很好、很好,年轻人就该充分烦恼。烦恼能化育人心,嘿嘿嘿。」
不好对付,这个老爷爷真的很不好对付。
他说的话虽然正经,眼神与表情却都在挑衅我。
很好、很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彻底打垮你,绝对要赢过你,并笑给你看。
我下定决心,移动了主教。这是牺牲骑士的一手,顺利的话,这一著棋将会深深影响之后的局面。
「喔!」
乍见之下,这是微不足道的一著棋,但是戈尔爷爷彷佛看穿这著棋背后的盘算,发出夸张的声音。
啊,真是的,光这样就让我有不妙的预感。不,等等,这该不会也是在动摇我吧?啊——不行,别想了,与他对弈时进行心理战未免过于轻率。我应该专注于棋盘上的战斗,不要让脸色有所变化。
「真不愧是小悠啊……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无法拒绝和你下棋呢。」
戈尔爷爷搓著长长的胡须,望著盘面。
「那么、那么、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语气与表情都像是邻居的爷爷一般,但眼底却有著灿烂的光芒。那是一种依靠自己的经验与直觉,并看穿一切的眼神,也像是小孩子看见耀眼物体近在眼前般的眼色。
至少,这并非一般老爷爷会有的眼神。那是在这世界里收留我的冒险者爷爷,以及黑帮老大柯烈里昂先生的眼色,是一种只有被称为一流人士才具备、充满殷实力量的眼神。
「嘿。」
戈尔爷爷移动城堡,吃下我的骑士。
因为这个举动,通往戈尔爷爷阵地深处的道路门户大开。为了攻占这条道路,我理所当然会移动城堡……但在那之前,我挪动了步兵。
我这著棋令他大感意外,戈尔爷爷暂时好好考虑了一番,而在那期间,他为了使我不得闲,便与我闲话家常。
「小悠啊,你是在哪里学会下棋的啊?」
「呃,是以前认识的人教我的。」
「这样啊,以前认识的人啊,是个棋艺高超的人呢。」
「您感觉得出来?」
我不解地询问道,戈尔爷爷抓著胡子,朝我眨了眨眼。
「因为小悠的棋路很漂亮啊,能让人知道教你的人是个高手。而且有很多步数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却非常有效,让我玩得非常来劲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我只能发出乾涩的笑声。
西洋棋与将棋都历经长年研究。在某种局面下,该使用哪种招数才能得到优势——相关知识日积月累,并终于成为定迹。
虽然我轻易便用了出来,但定迹是一流高手们的智慧结晶,宛如花费时间精雕细琢出的宝石。
这世界的西洋棋技术并无我所在时代那么地进步,棋式都很老旧,下法也属于上一个世纪。在这种时候,端出领先数十年极尽精粹的棋式,当然会使人感到可疑。
「西洋棋虽然被称为贵族们的娱乐,但看来必须撤回这个评价呢。」
戈尔爷爷好笑似地眯著眼睛道。
「并非贵族的小悠这么年轻便如此擅长下棋,看来贵族也不是什么好拿来说嘴的东西。」
啊哈哈哈。但愿可以这样大笑出声就好了,我却只觉得坐立难安。
这并非我的才华,只是借助先人的智慧罢了。实际上,我虽然拥有通晓定迹的优势,却从未赢过戈尔爷爷。尽管序盘战况看起来不错,但大多自中盘开始,他便像魔术师一般玩弄著我,这就是「姜是老的辣」的道理吗?
戈尔爷爷伸手拿起棋子,在西洋棋中最为厉害的棋子——皇后出现在战场上,这步棋如我所料,却太合乎我的预料。
不论怎么思考,我都能想到对付这步棋的最佳解法。一个个地拿下棋子,局面愈来愈单纯,我得到优势。
戈尔爷爷不可能没预想到这样的局面。
也就是说,在这步棋之后,他准备了别的招数等著我,而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在不清楚对方盘算的状况下,定迹便派不上用场,结果还是得靠自己。
真不好玩——我不知为何这么觉得。
无论是挪动棋子到戈尔爷爷布阵以待的地方,抑或选择这个局面下最佳的一著棋——像这样总是选择上上之策当然会赢得比赛。但若是这样,人类便与电脑毫无差别了。
目标不应该只是得胜,而是还要开心地下棋、与对手沟通,以及找出棋局的美妙之处。西洋棋毕竟只是一种游戏,应该要玩得开心、玩得尽兴、玩得自由自在。若没有一定得取得胜利的理由,就不应该只下最佳棋步。
因此,我无视了最佳解法,移动了骑士。这是一著自由奔放的棋,与定迹毫无关系,也没有经过什么验证,只是凭著直觉下的一著棋。
这与我处心积虑累积起来的预测和计画大相径庭,却不知为何使我感到神清气爽。
「呵呵呵,很好,这著棋下得好,这才是年轻的可能性啊。」
「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