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和平』的声音从对讲机传了过来,但她只说了声:「抱歉,你们回去吧。」之后不管再按几次,她都没有出来回应。男同学说:「我要回去了。」
真边摇了摇头。
「不行,你没听到她在哭吗?」
的确,透过对讲机传来的『和平』声音,听起来略带嘶哑而哽咽。
真边绕到庭院,试着从窗户闯进去,但没有任何一扇窗敞开。当我看到她抓起庭院一角的石头时,马上就领悟到她打算做什么。
「别这么做。」我劝道。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为什么?」
「会被骂的。」
我只能这么回答。事实上问题并不在于会不会被骂,而是我对打破玻璃这件事莫名地感到抗拒,那种感觉近乎恐惧。
「可是她在哭啊。玻璃破掉还有被骂难道比这更重要吗?」
我说不出任何话。
她走近窗户,接着说:
「而且我的生日快到了,妈妈答应会买我想要的东西给我。」
会央求窗户玻璃当作生日礼物的小学生,我只认识真边一个,当然她想要的其实并不是玻璃。
她对着窗户挥出石头,动作毫不犹豫。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玻璃碎裂的声音,既刺耳又清澈,令人难以忘怀。
真边把手伸进玻璃上的破洞,从内侧打开锁。「走吧。」
说完,她拉起男同学的手。对方似乎被真边的行为震撼到了。
「当心玻璃喔。」
我在她身后提醒,真边点了点头,进入屋内。
我并没有跟上去,跑到附近的公共电话打回家,对家人说:「我在朋友家里玩,不小心把玻璃弄破了。」
我至今依旧无法判断当时真边的举止是否正确。或许隔一段时间,让悲伤、愤怒都逐渐模糊淡去才是最妥善的做法也说不定。
然而至少可以知道,只要有必要,她是个会用链锯破门而入的女孩。
3
离开学校后,我边走边仰望电线。
我打算去打听关于魔女的消息。就我的猜想,这岛上的维生系统,像电力、自来水等有关承办人,和魔女所处的立场说不定很相近。一般来说,糊里糊涂误入这座岛的居民,不太可能突然开设发电所。如果循着电线前进,或许可以走到某个跟电力相关的设施吧。
电线在黄昏时分的天空陪衬下,尤其显眼。并列的五条线一直延伸到远方,看起来就像没有音符的五线谱,静悄悄地。
堀跟在我身旁。
她用粉红色围巾藏起嘴巴的部分,以一种有些困扰又似乎不太高兴的表情仰望电线。她的视线前端,有几只麻雀正飞离电线。
和堀两人独处,正合我意。
「我看过你的信了。」我开口。
昨天晚上寄到宿舍的信,内容只简明扼要地写了一行文字。
堀将视线从电线移到我身上。
然而她一句话也没说,无论何时总是沉默寡言。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你手中收到那么简短的信呢。」
堀的信总是很长。
其中一个原因是话题太多,她的信里网罗了当周发生的各种事。
比如说在学生餐厅里,即使班长、佐佐冈与我聊起「喜欢什么食物」,堀也只是沉默不语,她的答覆会以书信的形式在周末寄来——我喜欢鸡蛋三明治,饮料的话则是拉西。
她会规规矩矩地逐一回覆当周所有对话,所以内容无可避免地很冗长。
另一个原因则是其中的注解非常多。以拉西为例,她会解释——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去过印度,所以我不知道平常自己喝的饮料是否能称得上真正的拉西。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听说传统的拉西是用名叫达希的优格制作而成的,若问那和日本的优格是否相同,我没有自信回答是。我听说在日本有很多食物都已经按照日本人的口味重新调配过,所以我喜欢的拉西也许只是符合日本人口味的日本产拉西罢了。这么写来,或许会让人以为我对印度持有负面印象,觉得我是不是认为「虽然是印度的饮料,但日本人做的更美味」,但我其实完全没有那样的意图,只是想表达「我虽然没有喝过原产地的拉西,但很喜欢在日本喝到的拉西」而已,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
我其实不太明白「喜欢喝拉西」这句话,为何会需要这么长的注解。但这些文字隐约可以成为线索,方便我去想像是什么造就她如此寡言。
肯定是因为她的心思过于细腻,而且对于说话用语相当谨慎的关系。
她担心招来误解,尽可能避免伤害到任何人,所以若没有经过一番斟酌,她不会轻易开口。唯有独自一人静静思考,尽情地列出注解直到满意为止,她才能将想法传达给对方。
正因如此,昨天夜里她捎来的那封信才会让我很意外。
——真边同学很危险。
信上只写了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注解,也没有害怕招来误解的迹象。
我沿着电线的影子往前走,它绕进阶梯所在的山中延伸而去,不久道路就变成陡峭狭窄的上坡路,视野被林木遮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