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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走到大道上,然后钻进狭窄的小巷,前往离宿舍最近的海边。即使慢慢走也只须十分钟的路程,在这段期间,我在脑中整理好要跟真边谈的事。
岛上因为刚才那阵雨而湿成一片,路面四散的水洼映照着傍晚的天空。不久后我们来到沿海道路,也就是我与真边由宇重逢的那条路。
我们并排站在被雨淋成深黑色的堤防前,往下俯视,能看到海浪以不规则的律动拍打在堤防上。
夕阳已然落到极低处,下方的天空被染成一片鲜艳的红色。我觉得红色是一种人工的颜色,看起来远比蓝色更像人造的。披着晚霞的天空,总觉得很像古时候的人类打造出来的遗迹。
「你跟堀见过面了?」
「嗯。」
「和她说过话了?」
「嗯。」
「说了什么呢?」
「大致上是关于你的事,还有大地的事。」
不过两者都是同样的话题啦。真边说。
我和大地的事是怎么连在一起的呢?无法想像。
「她说了什么?」
「很多啊。」
很多。我重复了一次。
堀说了很多话,这有点令人难以置信。真边轻易地就做到我办不到的事,她让善于忍耐的大地哭泣,还让沉默寡言的堀说了很多话。
似乎稍微起风了,真边的头发受其摆弄,描绘出复杂的曲线。
「比如像弹珠。」真边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语调说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在耳边嘶嘶作响的微风还要安静。
「把弹珠往天空抛出去,弹珠会因为引力往下掉落,撞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稍微反弹,随意往某个方向滚去。就是这类话题。」
我笑了。
「完全不知所云。」
「我很不擅长比喻嘛。」
「那就不要用比喻,直接跟我说吧。」
「堀同学说,七草本来是七草,而大地则是大地,可是我一出现后就不再是那样了,她说那是非常危险的事。」
真边的话果然很难懂。我觉得她应该算是比较偏向理论型的人,但却不善于理论性地说明事情。
仔细思考过后,我问:
「那是在说决定权吗?」
「决定权?」
「本来应该由我或大地自己决定的事,却被你擅自做了决定。」
她点点头。
「嗯,弹珠会任意掉落、随意滚到某处去,我对弹珠没有决定权。在我放手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决定好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这比喻实在让人难以解读。
「我明白堀想说的话了。」
那个女孩肯定对这种事很敏感,也就是人际关系中所包含的强制力,所以她才会那么害怕言语。堀虽然很极端,但我对那份软弱很有好感。跟真边这种直来直往的人相比,原本我就比较容易对堀那样的人格产生共鸣。
真边以有点像在闹别扭的口气说:
「可是,与人相遇然后改变对方的想法,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如果不想要那样,就只能隐居在山里头不出来,独自一人活下去了。我不认为每个人都变成那样是正确的。」
我点了点头。
「我也明白你的想法。」
然后我望着她的侧脸。
「可是你有点极端,你对于正确事物的正确性太过深信不疑了。其他人多少还会怀疑正确的事也许并没有那么正确。」
她皱起五官。
「我不懂,七草的话有时候很艰深。」
那也没办法。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个别的两个人,视线的高度有所不同,看到的景色自然也不一样。在我的视野中理所当然的事,在真边的视野里并非理所当然。
「总之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见大地的吧。」
「嗯。」
「你和大地谈了什么?」
「我尽可能不说话。」
「不说话?」
「我对大地说希望他能告诉我他的事,然后就只是静候那孩子主动开口。」
「你认为堀的说法是正确的啊?」
「我想那也许是对的,所以才想知道大地真正的想法。」
「然后呢?」
「大地说了他妈妈的事,然后就哭了。」
我眺望着远方的大海,那里一片风平浪静。日落后变得漆黑的墨色海面,看起来仿佛是用比水还要坚硬的物质做成的东西。就好像废置于某个遥远国度的边境上的荒野,陡然出现在眼前似地。
「大地怕他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