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车祸,后脚的部分似乎被压碎了,肚子上柔软的毛还微微上下起伏,那缓慢的动作很不可思议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当时刚好是放学时间,大批孩子站得远远地围观牛奶。「好可怜。」有人毫无责任感地如此呢喃道,我也有同样想法。
在场的每个人都只是旁观者。
没人打算成为牛奶车祸的当事者。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真边由宇。
她跑到牛奶身边,毫不犹豫地抱起它,血迹在白色制服上晕染开来,一片鲜红。我记得有人嘟哝了一句「好脏」,但这点我实在无法认同。在我看来,她十分耀眼。
真边由宇迈步跑了起来。
我不假思索地追在她身后。如今我已想不起当时自己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总之我就这样在她后面追着。
真边由宇笔直地跑着。
她的表情并不悲怆,只是一脸认真,专心地看着前方。似乎压根儿就没想过她怀中的牛奶已经奄奄一息了。
「没问题的。」她喃喃说道。
「绝对没问题。」
回想起来,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不过到达动物医院时,牛奶已经没有呼吸了。
医生摇了摇头,那一刻我见识到了真边由宇哭泣的脸庞。
她皱起脸来放声大哭,犹如野兽的嚎哮。她穿着血迹斑斑的制服,眼泪滚滚滴落,用尽全身力气痛哭。
我应该没有哭,不过也可能哭了,记不清楚。
她的身影太过鲜明,以至于我想不起自己当时的模样。
真边由宇和我变得熟稔起来,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天以后,到她在国中二年级的暑假搬家为止,我们几乎每天都一起行动。
愈是了解她,就愈发现她很特殊。她眼中的世界似乎充满希望,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理想一定会实现,她对此深信不疑。
为什么呢?
牛奶明明就死了。
为何她还能够坚信这世界是合理的呢?
虽然我好几次浮现这个疑问,但终究没有询问她。
2
这个狭窄的岛屿只有极小一部分是平地,我们穿过位于该平地的小镇,往山上走去,一步一步爬上这条漫长的阶梯。每踏出一步,我们的高度就往上升——当我从林木间隙看到变得愈来愈小的街道时,便会有这样的感觉。
一面爬着阶梯,我一面说服真边今天是十一月十九日。看来即便是她,要接受自己整整丧失了将近三个月的记忆,多少还是需要点时间。
「丧失记忆会让人连是否忘却了都不知道吗?」
「我想应该视情况有所不同吧。」
我才不懂丧失记忆的详细症状。
发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我问道:
「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要说心情不好,算是吧。」
她的回答难得一见地模棱两可。
「没有记忆果然会觉得不安?」
「应该说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令人很在意吧,要是有什么重要约定,就麻烦了。」
「就算你记得约定也没办法遵守啦,因为我们无法离开这座岛。」
「无法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看!」
我在阶梯中途停下脚步,回过了头。早上七点半,夜晚的影子终于完全消失,小镇与海面照耀在朴实的光芒之中。
「这座岛四面环海,没有出口。」
「不是有船吗?从这里看得到喔。」
海上的确有几艘小船载沉载浮,全都是用来打鱼的船只。就地理环境而言,这座岛上有很多渔夫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对她耸了耸肩。
「据说就算驾着船想越过这片海,也会回到这座岛上。」
「为什么?因为潮汐的关系吗?」
「我不知道啦,如果是这种现实的理由就好了。」
我并没有试着离开这座岛过,这些都只是听来的传闻,对于传闻我也没有认真去确认。
「但是,看得到陆地喔。」
真边指着大海遥远的另一端。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的确可以看到一块陆地,虽然雾茫茫的看不清楚全貌,但面积似乎相当大。
「嗯,不过没有人能到达那里。」
我们再次向前迈出步伐。
「总之,据说离开这座岛的方法,就只有找出失去的东西。」
「失去的东西?」
「有什么头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