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直在寻找死亡场所。
妮琪。没有姓氏,就只有妮琪二字。
被取了个像小猫般名字的少女,对那个名字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也不觉得名字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因此,她甚至认为自己死后不需要坟墓。就算有墓碑,上面也什么字都不必刻。
不仅不重视自己的名字,妮琪对于自己的后事也毫无兴趣。
她的生存目的,可以说就是寻找「自己能够接受的死亡场所」。
若能在找到那瞬间死去,便死而无憾。她反而对如今仍苟活于世上的自己时时深感罪恶。
一同被买来当奴隶的众多同伴死去,自己却凑巧活了下来。
好比独享没有降临在其他人身上的幸运的感觉,化为楔子残存在她心中。假使妮琪没有遇见艾尔摩等人,那支楔子恐怕早就击溃她,将她逼上绝路了。
就这层意义来说,艾尔摩的确是她的恩人,也可说是扭转她人生的贵人。
只不过,带给她生存目的人确实是艾尔摩——
但是赋予她生存「希望」的,却是艾尔摩和面具工匠以外的人。
——「你在寻找死亡场所?死亡场所这种东西不是找来,而是活到最后,自然而然抵达的地方。至于到时候是否能微笑面对死亡,则端看之前的生存态度了。」
将原本不知何去何从的妮琪留在梅耶鲁家工房的人,是说出这番话的年轻炼金术师。
那名男子对妮琪这个未曾谋面的落魄奴隶非常亲忉。
他用与其他同伴相处的态度,平等对待被雇来照顾察斯的她。
勒布罗·菲尔梅特·维拉雷斯克。
一开始,妮琪觉得这个名字夸而不实。然而在梅耶鲁家工作了一段时日,她才明白原来他是个名副其实,十分能干又有内涵的人。
他以炼金术师的身分统管这间工房,不仅精通工房内进行的所有研究,同时也是这间工房实质上的负责人。
非但如此,他还精通经济与文化,而这一点在来到洛特华伦提诺市之后依然不变;他甚至运用自己善于交际的个性,将当地的作风习俗带进梅耶鲁家。
相反的,他也将梅耶鲁家工房的技术介绍给贵族和商人,堪称是代替年幼的当家撑起工房的支柱。
这个男人不但无所不能,也擅长交际。
而且,对待像妮琪这样素昧平生的人也很亲切。
你为何要用和对待其他人一样的态度,对待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听了妮琪率直的发问,菲尔梅特露出困窘的笑容回答。
——「纯粹是因为我这个人很笨拙啦。我在待人接物这方面,并没有擅长到能够随对方的身分和过去改变应对态度。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我能决定的仅此而已。」
妮琪在观察那名青年好几年之后,终于发现他的话应该属实。
而且,这名青年想必非常热爱这个世界。
和她完全相反。
南辕北辙的两人竟近在咫尺,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她想著想著,不禁想起了艾尔摩——只喜欢「笑容」的他,与以清浊兼容的包容力接受整个世界的青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然后——自那时起,少女发现了。
发现每当青年呼唤自己「妮琪」,她的心灵便稍稍感到安宁。
于是,她第一次对名字这样东西有了强烈的意识。
在洛特华伦提诺的市民们将买来当作奴隶的她唤作「妮琪」的那段日子,名字对她来说只是区分自己与他人的记号。
后来,与「面具工匠」和艾尔摩等人的相遇,让名字从此多了点不同的意义,然而她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那是什么——
被菲尔梅特、察斯、贝格和工房其他人呼唤名字好几年之后,妮琪如今已经喜欢上别人喊自己名字的感觉。
思索了一阵,她找到其中的原因。
因为别人呼唤她的名字,让她感觉到在工房这个团体中,她确实是为人所需要,而这一点令她喜不自胜。
那是她在洛特华伦提诺当奴隶被迫劳役的期间完全想像不到的事情。当时的她,反而希望自己不被需要,也不想有人唤她的名字,就这么将她遗弃不顾。
于是,妮琪终于深刻感受到自己身处的世界有了变化。
有一天,她将原本打算暗藏心中的那份感受,坦白地告诉了菲尔梅特。或许是他善于交际的关系,感觉像是话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妮琪向他道歉:「……抱歉跟你说这些无聊的话。」菲尔梅特却轻轻摇头,笑容亲切地回答她。
——「不,一点也不无聊。妮琪,你已经是我们这个家庭的一分子。听到你终于接受,并且对我们需要你这件事感到开心,我反而觉得很高兴。」
对一直寻找死亡场所的妮琪来说,菲尔梅特的话形同毒品。
——「呼唤名字这件事,在那个当下,无论是出于善意或恶意,都是一种束缚对方意识的行为。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你的世界并没有因我们喊你的名字而窄化,所以,请你今后也放宽心叫我们的名字。我相信束缚终会变成情感的牵系,对彼此带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