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eparation-你的归宿



  现在,厨房的饭橱上会显示出不可能存在的裕子的身影。

  横版刻着的痕迹是她负增长的记录。我用手指抚摸着一条条的印迹,追忆着一幕幕的往事。那痕迹从一米五七开始,到一米三五结束。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测量身高了。

  那时,仅穿内衣的裕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瞪着眼睛看我。

  这只是纯粹的观察行为,没有其他的意思。当时虽然我嘴上这样说,实际上被她那耀眼的样子迷住了。我一直没能想她坦白这件事。

  在其他的日子里,她编织的小袜子、娃娃服,会让我的内心剧烈震动,那是她没能实现的梦想的碎片。我紧紧地握着柠檬黄的小小的娃娃服,为裕子、为本应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孩子留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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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巴德曼、依李子三个人为裕子举行了肃穆的葬礼。被埋葬的并不是她的骸骨,而是她喜爱的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有尖上起了毛刺的皮鞋、装满螺丝钉十七个瓶子。没有立墓碑,而是栽上了一株和她家院子里一样、一到秋天就飘香的丹桂幼苗。

  按理说,应该把她的父母叫来参加葬礼,但裕子并不希望那样,而且,他们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世的事实。

  或许我需要准备几种合乎情理的解释,以免今后有人问到为什么见不到裕子了。有时候,事实正因为是事实,反而无法被人们接受。

  巴德曼从《圣经》中引用了描述分离的段落,在他诵读的时候,依李子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我就是靠着这份温暖,才勉强挨过了最后离别的时刻。

  回到他们的住处后,依李子像往常一样请我喝了热牛奶。

  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双手轻轻地抱住白色的杯子,说:

  “以前我们夫妻曾经历过许多离别,从而得知,无论经过多长的时间,离别的悲痛都不会淡薄。那就像心中的一间白色小屋子,绝对不会消失。由于日常生活中的一点小事,房间的门也许就会被打开,我们便又回到分离的那个瞬间……”

  “人只要活着,心中的小房间就会不断增多。”巴德曼接着依李子的话说,“我们讲这些,并非想给你什么启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悲痛就在这里。”

  巴德曼说着,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不过,我们依然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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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逐渐掌握了和悲痛一起生活的机巧。

  几经变迁,我又回到了原来工作的司法代书事务所,听说代替我的那个年轻人一个月个后突然提交了辞职信。藤泽久美对于我的复职非常高兴,但是,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更强烈地意识到已经失去了裕子,更深地陷入巨大的失落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一周,我发现了裕子的日记。日记被收放在洗手间里米色的鞋盒中。我当时想找上班穿的皮鞋,偶然发现了。

  日记是从我们注意到裕子开始变小的那一天起的。

  笔记本上写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文章,以及体重和身高的记录,与其说是日记,倒更像是她客观地审视自己的记录册。不论翻开哪一页,色调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记录着她身体各个部位逐渐变小的现象。

  笔记本用到一半的时候,日记突然结束了。只有最后的一页,和前面事务性的笔调不同,用了满满一张纸,记录下她那充满热情的内心语言。那是我们在Green Church举行结婚典礼的那一晚写的。

  “死去的女儿回到了妻子的身上。”

  依李子讲述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既拯救了我,又给我带来深深的喜悦。依李子在婚礼结束后说的那番话绝非偶然,或许,我们是为了从她那里听到这些话,才和牧师夫妻相遇。

  在我和悟结婚刚好一年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现在仍然清楚地记着。

  我在浓密的森林中走着,正在寻找我们失去的孩子。

  不过想一想,我那个时候做过多次相同的梦。

  不久,我走到流淌着清澈河水的小溪旁。

  那里有一位老人,我不自觉地挪动双腿走到老人的身旁。

  仔细一看,那位老人竟是我四年前去世的祖父。

  “我一直在等你,裕子。”祖父说着,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我在找我的孩子。”

  祖父用力点点头,用手指着他身旁长着绿油油叶子的灌木。

  “这树能实现你的愿望。”

  “树?树怎么能?”

  祖父静静地摇了摇头,说:“不要着急,早晚你会知道里面的含义。现在只要相信我的话,按我说的做就行。”

  然后,他把手放到我的肩头,带着我来到树旁。我闻到了一股小时候他抱着我时,经常能闻到的香烟的味道,但早已忘记了是什么牌子的香烟。

  祖父用下巴示意,催促我说:“摘下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吞下去,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我的孩子能回来?”

  祖父有点寂寞地微笑着说:“不能急于得到答案。愿望实现前,肯定需要很长很长的岁月。而且,裕子,你自己也会非常痛苦。”

  接着,祖父看着我的脸,确认似的说:“即使这样,也可以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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