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了天真的微笑,一个劲儿地说“明白了”、“明白了”。
但是,她无法理解我苦闷的原因。
苦闷和预感相似。我看到荒凉的操场时,被一种无法控制的失落笼罩了,于是将这感觉用“苦闷”这个词替换。失去了本应降生的孩子,失去了父母的亲情,又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场所,接下来我将失去更重要的东西。我感觉消失的起跑线象征着我的未来。
“我们去体育馆吗?”
“嗯,去看看。”
体操队今天可能也在训练,至少裕子那时是这样,而且作为体操名校也用该如此。多数情况下,最终的结果是对付出的时间的回报。
体育馆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少女们清新有力的喊声。
我们悄悄地往里看,二十多个体操队员拿着各种各样的道具,在体育馆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奔跑跳跃。我一看身材纤细的少女,就有一种强烈的错觉,只不过是又想起六年前曾经看到的情景——十七岁的裕子,纤细的身躯裹着橙红色的紧身衣,比谁跳得都高。
裕子悄声对我说:“看来我能回去的地方还在。”
“是啊。”
“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嗯……”
“变成了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去见教练了。”
“嗯。”
“这,应该是苦闷,还是悲伤?”
我考虑了一会儿。
“我想,既苦闷又悲伤。”
不对,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能表达出裕子心情的语言。我想,比起失去的“能回去的地方”,“还存在却无法回去的地方”肯定更让人难受。
“回去吧。”
我拉起了裕子冰凉的手。
“我们应该回去的地方就是咱们的家。那里就是全部。而且,除了我们两人,不需要别人了。”
我们开始往回走。裕子轻轻地把手贴在胸口,抬头看着我。
“世界的大小、有联系的人的多少、一起度过的时间的长短,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幸福,就存在于这么小的心中。”
“是啊,只要心中充满了幸福,可以不需要其他的东西……”
41
六月。雨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
我一直憋在屋子里,从小玻璃窗往外望,感觉自己仿佛被明胶制的薄膜包裹了好几层。
但是,雨依然没完没了地下。冰凉透明的水昼夜不休地倾注到这个世界上。窗外即便有拿破仑鱼游过去,我也不会感到多么惊讶。
裕子已经连续烧了四天,至今仍没有退烧的迹象。已经没有可以替换的睡衣了,我赶紧洗好衣服晾到了屋里,但不管过多长时间,还是又湿又凉。而且,这些睡衣对裕子来说已经太大了。
我想,她现在恐怕只处于六岁或七岁的年龄。她变得更加瘦小了。
我从裕子的额头上取下毛巾,泡到洗脸盆里,呆呆地望着漂在水中的白毛巾。突然,我意识到裕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发呆的我。
“感觉怎样?”
“嗯,做梦了。”
“梦?什么梦?”
“成年的我赤裸裸地和悟拥抱在一起。”
“哦。”
“感觉暖暖的,非常舒服。”
“是吗?看来是个好梦。”
“嗯。”
我一边拿过做好的酸奶让裕子喝,一边说:“裕子……”
“什么……”
“我明天必须去上班。如果再请假就会被扣工资,关键是不能给事务所添麻烦。”
“嗯。”
“但我不能把裕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决定请人过来。”
裕子不安地看着我。“请人来?”
“是的。”
“谁?”
“不用担心,那个人对你的情况非常清楚。”
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牧师的夫人。”
“是的,就是依李子,还记着吗?”
“当然,哪能忘了呢?”
虽然裕子这样说,但她已渐渐忘记了许多事情,就像记忆之水一点点地移到了一个小容器里,她的许多记忆洒落出来,不知流到了何处。
裕子把手伸进胸口,取出挂在项链上的结婚戒指让我看。
“悟,让我看看你的。”
我抬起左手伸到裕子眼前。
“真想让这两个戒指一直在一起。”
裕子用她的小手握紧了我的无名指,她的手又热又湿。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