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eparation-你的归宿

  到了家,我马上让裕子换好衣服躺在床上。从这个时候起,她的体温开始急速上升,冷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儿说“太冷了,太冷了”。以前我们两人几乎和感冒无缘,家里既没有体温表也没有退烧药。我想去药店买,可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只好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

  “悟,我冷。”

  她一边痛苦地喘息,一边说着胡话。

  “我现在就开暖气,这样会暖和一些。”

  我非常后悔把裕子带到公园里。她看上去连呼吸都很痛苦。我好几次想,如果她就这样死去了,该怎么办?

  我每隔五分钟就把手放到裕子的额头上试温度,但这样不可能掌握她的病情。我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第一次看到裕子病成这个样子,感觉她比外表更加幼小而瘦弱,似乎只有我和裕子的空间被现实世界遗弃了。

  我只是机械地每隔几分钟,就为裕子撩起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一个小时候,她的病情好像稳定了一些,已经不再发抖,表情也平静了许多,但是呼吸依然急促,脸烧得通红。摸摸额头,感觉体温比刚才还要高。发烧的时候,体温上升的过程更让人难受。

  这时我才意识到必须给她降温,边赶紧走进厨房,从冰箱的制冰盒里取出冰块扔进脸盆,往盆里放水。等水变得冰凉后,我把毛巾浸进去,再轻轻地拧干,回到裕子身边。

  她好像睡着了。把毛巾搭到她的额头上,她只有一点反应,并没有醒来。我就这样为她一次次地换着毛巾,守着她睡觉。

  裕子有时像烧迷糊了,发出了低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还不停地低声念叨着:“悟,悟……”我以为她醒了在找我,赶紧应道:“我在这里。”可她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在做梦。但愿她在梦里是健康的,只要醒来,就有痛苦的肉体在等着她,所以,至少在梦里不要让她难受。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谁容,感觉自己像睡梦的看守人。

  过了一会儿,她使劲摇了摇头,像是在拒绝什么。

  “妈妈……”

  说完后,她紧闭的眼睑中流出了一滴泪水。在这一瞬间,她一直压在心中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了,越过闸门流了出来。她为了我一直藏着的感情,似乎被我用不恰当的方式看到了,我有些内疚。

  以前我们几乎从未谈到过她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事情。不过,对于倒回儿时的裕子来说,父母,特别是母亲是多么重要啊!她再次让我意识到这个事实。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裕子醒了过来。

  “感觉怎样?”我问。

  她皱皱眉头,告诉我头疼。

  “你好像做梦了。”我一边为她换额头上的毛巾一边说。

  裕子没什么焦点的眼神在半空中来回看了看,考虑了一会儿。

  “没记着。是什么梦呢?不过现在还有点伤感。”

  我什么也没敢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从冰箱里拿出了矿泉水。“你好像出了不少汗,要摄入水分,能坐起身吗?”

  她像在操作精密仪器一样,慢慢地抬起上身,只喝了一点水,就递给了我。

  “真难受,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房子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裕子说着又躺在床上。

  “是发烧的缘故,我现在就去药店买药,你一个人没事儿吧?”

  裕子轻轻地点点头,只说让我早点回来。

  “嗯,我尽量快点回来。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说。

  “没有。”

  “可是必须吃点东西补充营养。”

  裕子想了一会儿,说:“橘子。要是橘子,或许能吃下去。”

  “知道了。那我就给你买最好吃的橘子。”

  我披上大衣走向门口,想了一下,把脚伸进了球鞋里——我想尽快地行动。

  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裕子正在床上看我。四目相对时,她微笑着说了点什么,但声音比嘀咕声还要小,我无法听清楚。

  我告诉她,我马上就回来,随后关上了屋门。当时我很想库,不过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我骑上自行车,向车站前的药店奔去。

  我感觉非常孤独,就像一个经历了所有离别的人,心里冰凉,甚至感到恐惧。来往的人都是那么冷漠,就像大背景上用油漆画出的线条。

  我想,归根结底,人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说,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各自的封闭世界中,因此,这个地球上有六十亿个小世界互相重叠在一起,彼此间没有任何关联。本质上,人是孤独的生物。

  这时,我忽然想:裕子不就是感冒了吗?我为什么想得如此深刻?肯定是裕子无声的语言像咒语一样控制了我的内心,肯定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想把灰暗的心情摆脱掉,踏着车蹬的脚又加了一把劲儿。

  31

  站在购物中心的一层就有药店,柜台里只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漂亮小姐,钛框的眼镜让她看上去与这个地方不相称。我觉得她更适合有文化气息的地方,比如说当国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之类的。

  等我走近后,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歪了歪头,把长发撩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邦德女郎苏丽特尔。正像我和詹姆斯·邦德相差甚远一样,她也只是和苏丽特尔有几个微小的相似点,比如说发际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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