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是啊,后悔,每个人总有一、两件后悔的事情吧?好比人生最大的后悔之类的。啊,既然是最大就不会有复数是吧?好,那就是人生最大的后悔。总之呢,经历了各种事情,我至今仍想对那孩子道歉,不过那孩子已经死掉了。」
风景画的口吻依旧轻快却不失严肃,在开朗之中带有明确的悔恨。
「对了,我变成绘画动不了嘛,您要是遇到那孩子,请帮忙转达我非常后悔好吗?」
死者反问该怎么向死去的人道歉?风景画噗哧一笑,就像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风景画说:「这话出自您的口中也太奇怪了吧?」
的确,这番话有道理。死去的人在馆内昂首阔步,那么有其他相同的存在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然而风景画从未提及自己和那孩子的身分,死者好歹要知道双方的名字,否则根本没办法代为转达。
「啊啊,这么说也对喔。好吧,那孩子的名字是──」
风景画的声音骤然停止。
充满生气的嗓音变得疲弱茫然。
「那孩子的名字叫什么啊……」
当下的气氛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温和的气氛差点毁灭殆尽。死者不禁问了别的问题,向风景画打听女仆的事。
「啊、啊啊,女仆是吧!」
风景画又回魂了,风景画本身似乎也很感谢这件事。
死者暗忖。
表现得开朗明快的风景画,说不定也失去理智了吧。经历漫长的岁月磨难,风景画甚至遗忘了令自己心怀悔恨的人物姓名,他残留的记忆也所剩不多了吧。
照此看来,风景画已是快要断线的风筝了。
「女仆的事情何不询问她本人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她不肯据实以告?是喔,为什么?她讨厌您吗?」
死者也在思考为什么,女仆……没有讨厌自己吧,大概。
女仆动不动就要死者找回记忆,之前死者请教女仆的名字,女仆也避重就轻地说「等主人想起来,再称呼我的名字吧」。
风景画笑道。
「我倒想问问您是怎么看待她的?」
死者无言以对。
对于这个问题,说不知道好像太不负责任了,就算不瞭解她的为人,她也是一直陪伴在死者身旁的存在。
初次见面时,她带给死者诡异的感觉,她的身上毫无生气,永远都在微笑的单调表情跟人偶一样冰冷空洞,她说的每一句话,死者都看不穿真意。
不过,现在死者对她的感想不只这些。
不可否认,女仆的言行充满谜团,死者还摸不透她是何许人也。她尊称死者主人,表面上十分仰慕死者,背地里却不知隐藏着何种情感。她对待死者温柔,偶尔又带点冷酷。
只是,死者也掌握了部分线索。死者见过她在各个时代的模样,还有她和自己接触时的反应。她和白发少女关系匪浅,笑容下藏有动摇的神情,以及逐渐失去的人性……
她是怀有恶意的人吗?死者并不这么想。
死者想记起她的事情,也想瞭解那张冰冷面容下隐藏了什么东西。
「哪怕有毁灭自己的可能,您也在所不惜吗?」
是的,不能永远止步不前。
「也罢,您都下决心了,那就随意吧。不过请务必记住,所谓的失去也是有意义的。您失去记忆化为黑影,她失去笑容以外的一切,全都是有理由的。我没有明确的答案,这纯粹是我的直觉啦。找出理由等于不得不面对真相,包括不忍卒睹的真相。或许,您是不愿回首才刻意遗忘的,再一次忆及过往就无法逃离那段记忆了。」
死者沉默了,风景画笑着说他不是在威胁死者,风景画的语气很温柔。
一向轻浮的风景画,不时会表现出温柔的一面。死者有个感想,自己似乎早就知道风景画是这样的人。
「我认为啊,不愿面对真相也不是坏事。逃避或许很卑鄙,但也可能是保护自己的必要手段,谁有资格说三道四呢?」
风景画说的事情死者似懂非懂,死者注视一片漆黑的风景画,风景画说道。
「呐,您看过好几个记忆了吧?当中有自身的线索吗?」
死者摇了摇头。
「那么,这代表您的记忆在其他地方。」
死者点点头。
「不过,您打开那些记忆之门,心里又是怎么想的?难受吗?痛苦吗?悲伤吗?您不觉得……那些都是事不关己的悲剧,所以才有办法忍受吗?」
死者动弹不得。
「等您重拾记忆,就不得不接受那是属于自己的事实。假如是别人的记忆也就罢了,自己的痛苦过往……自己隐藏的情感、真相、痛楚再次被揭穿──您有勇气接受吗?搞不好改编成别人的故事比较轻松喔。」
换句话说,风景画想表达的是……
不要取回记忆。
「我的意思是遗忘也不是罪过,总比坏掉要好吧。」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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