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幕间

  10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

  ──大门逐渐关闭。

  鲜艳的世界随即失去色彩,死者最后看到的,是萧索的黑白蔷薇园。不对,蔷薇园不光是失去颜色,过去盛开的蔷薇全都枯死,荆棘却变得更加锐利,那种景色给人恐怖的感想而非美丽的印象。如今,这里被死亡的气息支配了。

  然而,这才是现实和真正的原貌,同时──也是死者和女仆的世界。

  死者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错综复杂的情感。

  「您怎么了,主人?身子不舒服吗?」

  女仆挂着不变的微笑关心死者。不,该称她侍女长吗?要怎么形容她才好呢?关于这点死者也不清楚。

  「啊啊,是我失言了。目睹悲剧岂有不难过的道理呢,至少,主人是会感同身受的人对吧?」

  感情和睦、平稳度日的罗兹家兄妹,以及造访罗兹家的白发少女。他们并没有心怀恶意对待他人,只是拥有各自的情感和软弱的一面,结果却一如所见。

  如果有明确的恶人,痛恨的情感好歹还有宣泄的对象。

  「不过,主人您还记得吗?我不是要害您难过才让您见识这出悲剧的,我是要帮助您恢复记忆喔。」

  女仆的翡翠色双眸直视死者……遗憾的是,死者没有令她满意的回答,到头来死者没有找出和自身相关的记忆。

  「是吗?太可惜了。没关系,我是很有耐心的女仆,直到主人恢复记忆为止,我会好好帮助主人的。况且……门也不是只有一道而已。」

  女仆温柔地笑了。他们依旧携手相伴,却始终无法温暖彼此的手掌,和那个担心手掌流汗的青年完全相反,稍微有点人类该有的温度也未尝不可吧?

  在前往下一扇门前,死者想厘清几个疑问。是察觉了死者态度有异吗?女仆没有催促死者前进,死者先整理好思绪才提出疑问。

  首先,死者想弄清楚那个记忆是什么时代的往事。死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女仆倒是听到了。

  「唉呀,您想知道这件事吗?我还以为您想瞭解和自己有关的事呢。可是,旁敲侧击也很重要是吧,没问题,我会告诉您的。罗兹家住在这栋洋馆里是十七世纪的事了,那是多久以前的往事我没办法正确回答您,我不太关心时间流动的。」

  死者点点头,提了下一个疑问。为什么──女仆会在故事里?

  「我的事情并不重要,在故事里面,我的身分类似黑子和旁白,追究一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人物,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主人该注意的人物不是我喔。」

  ……死者不能接受这种答案。总之女仆的意思是,她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关于她的事情死者有很多疑问,目前只好暂时作罢,先提别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和白发少女的名字有关。

  梅尔的记忆没有完整传达给死者,梅尔知道白发少女的名字,他自己也是用名字称呼白发少女,然而在记忆里,总是遗漏了少女的名字。当少女自报姓名时,也会化为意义不明的语言,彷佛隔着墙壁听不清楚。

  「这个……关于这点我也无法明确回答,说不定在青年的记忆里,白发少女的存在不重要了,名字才会变成意义不明的语言吧……」

  对自己人生带来重大影响的人物,当事人真的忘得掉对方的名字吗……?

  「主人的疑问也有道理,不过时间是很残酷的,再怎么重要的人,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可能变得暧昧模糊。当然,那是别人的事情,我也是纯属臆测,搞不好原因在女方身上,而不是青年的问题。

  啊啊,可是我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告诉您也没问题,不过现在还是先算了吧。您问我为什么?这个嘛……纯粹是一点坏心眼罢了。」

  女仆表面上这么说,实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的态度是在暗示死者自己寻找答案,或是自己想起来吧。

  「好了,我们也该去下一道门了。我很乐意和主人促膝长谈,等您找回自己的记忆再来闲聊,一定能享受到几十倍的乐趣喔。」

  ……死者很怀疑他们能否开心闲聊,只不过在失去记忆的状况下对谈,有很多事情也无法理解吧。

  死者同意女仆的说法,女仆再次牵起死者的手,漫步在失去色彩的洋馆中。离开蔷薇园的出入口前,死者略微回过头来。

  生机不存的蔷薇园里,似乎有人凝视着死者,不知道是不是死者多心了。

  重新在漫长的走廊下前进,果然有一股被黑暗吞噬的错觉。或许这不是错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吧。这座洋馆有许多非现实的要素,例如单调的色彩、贫乏的生机、其他人飘散的记忆,以及手掌冰冷的女仆。换言之,洋馆本身也许是刻意塑造成这样的,不能只相信自己眼见的事物。

  直走了一会儿,前方有某种摇曳的东西,凝神一看,原来是蜡烛的火光。前方也有人走过来吗?怀抱期待与不安的死者,发现前方只有一面镜子,没有其他人存在。蜡烛的火光来自女仆的手中,只是镜子的反射。

  二人无声走过镜子前,蜡烛的火光也一闪即逝,不过,镜子只映照出蜡烛的火光,没有女仆的身影,失去身形的也不只女仆一人。

  死者茫然眺望镜子,女仆对死者说。

  「有件事我不太好意思说,现在就老实告诉主人吧。事实上,这是被诅咒的洋馆。」

  诅咒,死者对这个字眼并不感到意外或惊讶,反而多了一份理解。

  「住在这里的人会面临不幸,迎接悲惨的结局,洋馆贪求着他们的悲叹。究竟洋馆是从何时变成这样的,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有一个想法……主人一定能解开洋馆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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