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稳地摇头,乌黑柔亮的秀发伴随光环摇曳著。
她外表的年龄还很年轻,然而一举一动却不可思议地渗出老态。同时,缠带在身上的氛围也让人觉得她像是生下许多小孩的母亲。
棹人缓缓眯起眼睛。
现在的她确实没有流下血泪,也没有被倒吊著。她只是穿上状似囚犯或是病患的白衣坐著而已,实在很难说那副姿态是所谓的「圣女」。
然而,棹人还是刻意地重覆说道:
「不,你是『圣女』。破坏旧世界、进行重整、创造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物──是教会信仰的对象,也是生下一切的受难之女,同时也是母亲──对吧?」
「教会的信仰对象……是,的。是这样,没错。我有掌握到,这件事。虽然模模糊糊又暧味不清,不过,我是明白的。没错,正如我所料。我变成了信仰的对象。被尊崇、供奉、坚定地信仰著。没错……啊啊,真无聊!」
声音突然有了尖锐的音高。她的口气中没有热情,同时还灌注了令人恐惧的憎恶。棹人用全身承受那也像是小刀般锋利的感叹。
他沉默不语,就这样等待著后续。「圣女」敲响整齐到诡异的洁白牙齿。
「明明对我的事一无所知。」
她用渗出沉重杀意的语调撂下话语。是可以看见些什么吗,「圣女」再次转向前方,重新凝视墙上的一个点。「圣女」就这样淡淡地继续说道: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孤伶伶的。」
话语中断。
没有后续。
她再次变得一动也不动。那种沉默的模样,让刚才曾经在说话的事实都像在骗人似的。
棹人摇摇头,然后弹响手指。他用苍蓝花瓣与黑暗造出小椅子。这次的椅子是配合房间氛围的木制朴素物品。坐到狭窄的椅面上后,棹人凝视肩胛骨明显突出的瘦小背部。他朝像是在拒绝一切的冷漠背影开了口。
「不肯说吗?」
「说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说什么?已经结束了,明明已经结束了。末日,呵呵,嗯呼呼呼。」
「圣女」微微颤动肩膀,诡异笑声持续了一会儿。
诚恳地等待笑声结束后,棹人深深地叹气。他温柔至极地低喃。
「你一直忍到了现在吧?既然如此,你心里应该一直放著某件事才对。如果说没人想要去知道的话……那你在此时此刻说出『真相』就行了。」
「……真相?」
「长久以来,人们都只深信你完成了重整。背负所有罪孽的『受难圣女』,其实也是破坏旧世界的稀世女罪人。你犯下何种过错,又打算偿还些什么?」
说到这里时,棹人顿了一下。他闭上眼皮,紧紧握住拳头。
在「世界的尽头」上演的光景,自然而然地在黑暗中复苏。棹人濒临疯狂地扭曲脸庞,然而依旧背对这边的「圣女」看不见这个变化。正是因为如此,为了让她安心──抑或是大意──棹人维持声音上的平静,就这样继续说道:
「为什么拋弃一切?」
「因为很沉重。」
回应得很快,棹人哑口无言。「圣女」再次回头望向他。异样柔亮的黑发滑顺地挂上那道直挺鼻梁,清澈眼眸里没有可以称之为生气的东西。跟「世界的尽头」原本的天空很类似的眼瞳是「空洞的」。另一方面,「圣女」用肉本身的柔软度扭曲鲜艳红唇。万物之母用奇妙的方式移动它做出断言。
「即使如此,你们还是没有让我继续背负下去的价值。」
连一点点都没有。
棹人不由自主地感谢只有自己听见这句话。
如果教会之人听见的话,可以断言光是这样就有可能会自杀吧。无数人们长久以来献上的感谢与祈祷,以残忍方式将其舍弃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们的信仰对象。
凝重沉默充斥现场,先打破它的人是棹人。
他浮现平稳微笑。轻轻点头后,棹人展开双臂。
「嗯,我明白了。确实是这样呢。」
「………………咦?」
「圣女」用慌张的模样回过头,她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吧,在这个行动中初次窥见到她的「人性」。
棹人真挚地对惊慌的她继续说道:
「你会这样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祈祷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单方面的行为。信仰对象没义务要接受它……而且『圣女』的真相长年以来隐藏至今,知道一部分的人士将其隐蔽,许多人则是不打算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矛盾,而且还悠悠哉哉地崇拜你至今。深信『这样做就会得到好报』、『会被拯救』……就你所见,实在不能说这不是罪。」
「我……」
「不过,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棹人维持著温柔微笑,就这样伸直手臂。他用单手紧紧掐住「圣女」有如水鸟般纤细的喉咙。在这段期间内,棹人沉稳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圣女」微微歪头,但她的反应也只有这样而已。她无法理解自己身上突然发生了什么事。瘦小身躯被吊在半空中后,「圣女」初次开始双脚乱踢。
棹人用单臂抓著她,就这样从椅子上起身。他用平静的语调呢喃道:
「你才是对我一无所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