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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白什么也没说。意外的是,贞德也贯彻沉默。
只不过,琉特却举着剑,就这样低声沉吟。他有如在探索记忆似的眯起眼睛。
「棹人大人,那只怪物该不会是您认识的人……不,我也记得自己听过这名字。伊莎贝拉……圣骑士伊莎贝拉……白银色的头发,还有那对眼瞳的颜色……该不会是伊莎贝拉·威卡?这不是团长吗!把她变成、这样的、异形?」
「琉特,你跟伊莎贝拉相识吗?」
「关于支援王都复兴一事,薇雅媞·乌拉·荷斯托拉斯特大人曾因此接受过礼貌性的访问……就人类而言她很少见,是明辨礼数、尊崇恩义之人……另外,从第二次访问开始,她甚至以个人身份送了妻子土产!不,这一点无关……然而——」
就在此时,琉特下颚用力。现场发出牙齿互相压辗的喀啦声响。映照出完全变形为异形的伊莎贝拉后,他的狼眼动摇了。琉特愕然地重复说道:
「………可是……」
「没关系的,琉特。并非无关。」
如果是不认识的对象,就能表示同情并砍下脑袋吧。然而一旦知道对方曾有的好心肠以及人品,刀刃就会变钝。事情就是这样。杀害对手的难受程度,会随着心情而轻易改变。
即使如此,还是有非战不可的时候。
那就是现在。
「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咿咿,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莎贝拉有如发狂般大吼。那些骨头最终在全身各处毫无意义地发育茁壮,特别是四肢的关节部位,它们突破皮肤向外凸出。只要一动,她全身就会夸张到甚至令人感到逗趣地喷出鲜血。即使如此,伊莎贝拉仍然毫无意义地在大地上来回跳动。
她激烈地甩乱白银色头发。缠在手脚上的一搓头发受到拉扯,连同头皮一起被扯下。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伊莎贝拉仍然持续哄笑。棹人有如发作似的回顾记忆。
虽然明白这是现在最不需要的感伤行为,他仍然想起了各种事。
首先是在被恶魔肉块侵蚀的王都发生的事。
伊莎贝拉笔直的白银色头发,沐浴月光散发出光辉。当时她的肌肤上连一道伤痕都没有。伊莎贝拉毫无迷惘地与「皇帝」契约者握手,然后如此说道:
『请务必跟我一起与恶魔战斗。』
接着是在所有人死亡灭绝的恶魔空间内一幕。
就算体内的魔力压令肌肉撕裂,伊莎贝拉仍然毫不在乎地透过通讯装置大叫。
『别在那边啰哩啰嗦了,濑名·棹人!给我适可而止!只要能借到力量,不管是阿猫阿狗都要借!你不是想尽快拯救受苦的人民吗!』
然后,是在地下陵寝最深处发生的事。
她给予被迫与恶魔融合的神圣生物——「守墓人」制作的看门人——致命一击。虽然发着抖,伊莎贝拉仍然将手臂横举在胸口。她一边哭泣,一边行礼。
『您已经无须被错误的命令束缚了。辛苦您了,地下陵寝的守护者。』
最后,棹人抵达了不久前的一幕。
伊莉莎白背对炸裂的光伫立着。她一边否定棹人他们,一边露出微笑。
『嗯,是呢……大家,全都是笨蛋。』
纵贯白皙肌肤的裂伤,丑恶地歪斜着。
即使如此,伊莎贝拉·威卡依旧美丽。
的确,她曾经很美丽。
(————我,对我来说……)
就在棹人打算接着说出那个答案时。
红色花瓣轻盈地在他的视野里飞舞四散。
***
棹人猛然瞪大眼睛。在不知不觉间,飞舞在空中的银色结晶中掺杂了红色。激烈的风卷起,花瓣跟羽毛气派地来回飞舞,就像要覆盖乳白色天空。
棹人再次愕然地思考某个事实。
杀害对手的难受程度,会随着心情而轻易改变。这一点很自然。
(————然而,我知道有人能踩扁自身的纠葛。)
这一路上,她有如在说「那是啥东西」似的舍弃他人的叹息与悲痛咆哮。而且,她也残酷地吃光自己的情感与感伤。那个女人总是背负着大罪高声嗤笑。
如今,她也堂堂正正地站在以红色花瓣与黑色羽毛形成的旋涡中心。
是孤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
她将弗兰肯塔尔斩首剑〈Frankenthal Executioner’s Sword〉举在眼前。
「真是悲哀啊,伊莎贝拉。不过,这也是你做出觉悟与决心后的结果吧。既然如此,余不会同情也不会嘲笑,就只是杀掉你吧。余不会要你心存感激,因为死亡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物。就算只有这个方式能变轻松也一样——只要是享有生命的活物,任谁都是如此。」
伊莉莎白冷冰冰地撂下话语。她很傲慢,同时也理解杀人的意义。伊莉莎白令黑发飘扬,迈开步伐前进。她无言地通过棹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