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苍蝇发出嗡嗡嗡嗡的声音,从眼球上面飞了起来。
棹人环视四周,有点脏的日光灯在天花板震动著。有著裂痕的窗子上贴了胶带,小茶几下方滚落自己被拔下的牙齿。缠在根部的牙龈颜色还很新鲜。
接著,棹人望向自己的身体。T恤贴在瘦巴巴的躯体上,因为汗渍跟呕吐物而变硬。右臂被一寸寸割开的小裂伤覆盖,染上红黑色的左臂无法动弹,脚踝也被折断弯向奇怪的方向。至于传出沉重痛苦的腹部那边,或许内脏破裂了。
(这里是……我在日本死掉时所待的房间吗……我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吧?)
没错——棹人歪头沉思。绝望与后悔袭向心头时,他全身的血液有如燃烧般发出热度。只能认为他无意识地发动了某种魔术。
(我该不会是回溯了时间吧?)
棹人从现在的光景,与全身发出的令人怀念的痛楚做出这种推测。灵魂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只有存活于现实中的身体会受到拘束。难道不是灵魂正要脱离伊莉莎白制造的人造人时,燃烧残留在血液里的所有魔力倒转了时间吗?
棹人用因痛楚和营养不良而混浊的脑袋如此做出结论。
「既然如此……要赶快才行啊。」
喃喃低语后,他勉强移动身躯。这副身体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几乎是皮包骨的身躯光是呼吸就会发出疼痛的压辗声。可能是发生脱水症状了,痉挛也没有停止。然而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棹人扭动著化为苦痛聚合体的全身。
他必须尽快返回异世界。
(如此一来,我就能帮助那两人。这次我必须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
棹人拖著骨折的腿前进。他从小茶几上面抬起堆满菸屁股的沉重——前几天才击碎自己脸颊的——菸灰缸。
虽然肩膀好像快要脱臼,棹人仍是将它仍向窗户。
刚好有裂痕的玻璃,发出沉重声音破裂了。
「咕呃,咳,咳咳!」
硬是移动身躯的冲击让棹人当场反胃呕吐,不过几乎没有内容物。空荡荡的胃部产生痉挛,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令眼睛渗出泪。然而,他还是凭藉著一股气力向前爬行。
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晚上他就会勒毙棹人吧。不过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要快点完事才行。
「快点,快点,要快点过去才行……快点。」
棹人用发抖的手指抓住大片的玻璃。手掌被割破了,然而他并不觉得特别痛。
伊莉莎白跟小雏凄惨地死掉要可怕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长时间待在离两人这么远的地方。
(就算还是一样什么都做不到,我也想待在她们身边。)
伊莉莎白是他的憧憬,小雏是他喜欢的人。
两人都是死后才能够邂逅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人会带著亲爱之情呼唤他的名字。
就在此时,传出玄关门扉开启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棹人打破玻璃,他回来得比平常还早。父亲在走廊上发出剧烈的声音冲向这边。他打开纸门准备大吼——或许是眼前的光景过于出乎意料——却少见地张大嘴露出吃惊表情。
「棹人,你在干嘛?」
「——————脱离这里,前往异世界啊。」
简洁地如此回应后,棹人用玻璃片抵住自己的脖子。
他一口气切断颈动脉。鲜血喷出,将天花板弄湿成红色。
在体温不断脱离身体的寒冷感觉中——跟至今为止那种带有热度的失血实在差距太大的失落感中——棹人此时终于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咦?该不会————至今为止的事情都是梦吧?)
就在此时,他的思绪中断了。
濑名棹人结束了只有一次的人生。
通常被残忍残酷又凄惨可悲、有如虫子般被无意义地杀掉的人,不可能得到第二次的生命。只要死亡,不管是谁都能前往心中所想的那个世界——这种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也就是说,结论很简单。不会发生什么奇迹。
就只是这样而已。
***
回过神时,棹人飘浮在黑暗之中。
他没有身体,只有意识存在。然而棹人究竟能不能说是「存在」,他自己也不晓得。
虽然说我思故我在,不过在触觉跟视觉还有听觉都失去意义的空间内,光靠自我意识很难证明自身的存在。这里没有观察他,接触他,做出定义的存在。他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确认自身的感觉。
而且,这是极为残酷的事。
(我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
棹人如此思考,连时间的流逝都变模糊了。明明连大脑都没有,为何意识没有消失呢?这件事对棹人来说很不可思议。他只是随波逐流顺应自然地存在著。
(这里恐怕就是所谓的死后世界吧。)
棹人也知道天堂跟地狱的概念。伊莉莎白跟自己要去的地方恐怕是后者吧——他如此判断。然而他连想都没想过实际上会是这种地方。
人类尚未得到关于死后世界的情报,所以这当然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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