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名棹人自幼就看不起英雄。
在只上过一阵子的学校里,他得知了这个概念。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希望英雄会来到自己身边。然而不管如何盼望,全身烙满香菸疤,手肘被打火机灼烧,脚指骨被折断,下跪磕头领受父亲跟情妇吃剩之物的生活仍然没有改变。就是因为这样,棹人不久后就由衷地认为这个概念——英雄大显身手——跟种种故事都很荒谬。
世上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如果有人在端正世间的不公,那棹人的痛苦与悲伤——岂止如此,连他自身的存在都应该会从这世上被除去才对。
讽刺的是,就是因为世上实际存在著棹人这个不公平与痛苦的聚合体,才证明英雄并非实际存在之物。他亲身——就某种意义而论,就像坏蛋角色般——呈现英雄在现实世界中的缺席与其无意义。
直至自己被绞杀为止,棹人都不曾改变过这个认知。
而且,异世界里也没有英雄。这个世界是有著奇幻气息的剑与魔术的世界。然而在受到恶魔所扰的大地上,也没有清高的英雄与传说中的勇者。
只有稀世罪人「拷问姬」在战斗。
立于尸山上的绝对罪恶————正在击溃更加深沉的罪恶。
棹人看不起英雄。
然而,就恶人而论————有时则不在此限。
***
石造寝室里摆著作工粗糙的椅子。棹人坐在那边,眼周有著很重的黑眼圈。
在他前方,伊莉莎白有如重现那天一般深深躺在床上。纤细躯体上爬得密密麻麻的红色字样更加成长了,如同荆棘般覆盖在白皙肌肤上。她会定期发出像是发烧般的痛苦呻吟声。每发出一次呻吟,待在枕边待命的小雏就会身躯微微一僵。
除了努力地擦汗外,已经没有她能做到的事情了。
从港口城镇那边回来后——自从两个小孩的家人跟教会的人一同前来,棹人把小孩交给他们后——已经过了数日。然而即使在小雏牺牲奉献的照料下,伊莉莎白仍然没有恢复意识。被留下来的两人,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她清醒。
(无法帮上忙真是令人难受呢。)
棹人坐在椅子上,将力气灌入十指互握的手掌。那道伤口顺利地愈合,暂时取得的魔力也消失了。皮肤上也没有残留黑狗尾巴的感触。
棹人尚未跟任何人说过当时的事。小雏虽然数度将询问目光投向他,到头来还是选择了专心看护伊莉莎白。棹人也乐得轻松,依旧闭口不谈此事。
眺望被红色捆住的纤细身躯,他叹了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气。
「…………伊莉莎白。」
「………………那个——」
现场突然发出并非两人的第三者的声音。
小雏抓起脚边的枪斧,有如被弹起来般站起身躯。棹人也流畅地从口袋里取出小刀,将它抵住自己的掌心。然而门扉另一侧的气息却还是一动也不动地伫立著,两人歪了歪头。
总觉得对方好像在害怕。
「小雏,可以拜托你吗?」
「当然,棹人大人请移动至从门扉那边看不到的位置。」
确认棹人去避难后,小雏走近门扉迅速将它打开。她将枪斧朝向对方,准确地用斧刃抵住对方的脖子,漆黑色块状身躯猛然一震举起双手。
被隐藏在兜帽底下的脸庞发出悲痛声音。
「我、我不是敌人喔!既是局外者也是同伴!是美食家客人与奇食家客人的朋友,您的『肉贩』喔!每日送达美味可口的肉!没错,就是我本人!」
「啊,什么啊,是『肉贩』呀。」
「我,你,朋友!」
「请冷静,真是失礼了。不过,那个……我应该有联络过,伊莉莎白大人健康状况不佳,所以暂时不用送肉过来吧?」
没错——小雏歪头沉思。「肉贩」点了点头,怯生生地放下双臂后,将总是随身携带、上面用叉印修补过的巨大袋子拖进室内。
或许是松了一口气,「肉贩」压住胸口,将沉痛视线望向沉眠中的伊莉莎白。
「真是可怜啊,伊莉莎白大人……这么活力十足的您居然会这样。」
「意识还没恢复。如果你是来探病,那就抱歉了啊。」
「不,不是的。我是来送商品——肉过来的。」
「都说我事先讲过了——」
小雏发出困惑的声音,然而「肉贩」却有如铃鼓般摇了摇头。
「确实,美丽的女佣殿下有请我暂时休息一阵子呢。不过,伊莉莎白大人恢复健康时如果不能立刻吃到新鲜的肉,那她一定会很失望吧。」
「……『肉贩』先生。」
「让顾客饿肚子就等于砸了『肉贩』的招牌。我带了您平常买的品项来,请两位收下……如果在伊莉莎白大人享用前就坏掉,那就不用付钱了。」
「……『肉贩』,你——」
「伊莉莎白大人是好客人,我最喜欢她那句『好吃!』呢。希望她能快点用这些肉饱食一顿啊。」
「肉贩」害臊般拉了拉兜帽边缘,垂下脸庞连珠炮似的如此低喃。棹人跟小雏不由得面面相觑。两人一边感动地热泪盈眶,一边点头,开口向「肉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