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一毫改变的残忍与嗜虐性。结实肉体跟彻底习惯折磨他人的精神也很恐怖吧。然而,也就只有这样而已。
父亲对棹人大吼的脸庞跟伊莉莎白的邪恶表情全然不同。
不只如此,甚至也劣于恶魔们的异貌、库尔雷斯居高临下的冷淡视线,还有玛丽安奴发狂的哭脸;离弗拉德的开心笑容也很遥远。
棹人不由自主愣愣地低喃。
「………………一点也不恐怖嘛。」
充斥心灵的恐惧感,在看到父亲极普通的怒容后就立刻烟消云散了。愤怒与杀意都有如在思考「这个人真的是本尊吗」似的传回困惑的心情,充满全身的紧张感突然解除。棹人失去以往的冷静,然后揉了揉眼睛。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喂。是这家伙吗?真的是这家伙吗?)
「喂……棹人啊,你干嘛不说话?欸?给我回话啊,喂!」
棹人甚至无法认知眼前这名男子就是杀掉自己,恐怖至极又可恨的对象。比起这个玩意儿,「伯爵」这个敌人要有威胁性多了吧。
(啊啊……………………是吗?)
回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目睹的所有事情,棹人静静地领悟到这个事实。
(我在这里看见太多恐怖的事物了。)
超越人智的邪恶,以及跟这种对象战斗的女人——他待在这种存在的身边太久了。棹人曾经恐惧过的事物,对现在的他来说甚至无法成为害怕的对象。
棹人总算发现了这件事。被他视为苛政者,当成暴君憎恨的「父亲」已荡然无存。在这里的男人只是一个矮小无趣又容易发飙,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小角色。
棹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在眼前不停大吼的脸庞,感到失望的同时也轻声丢下了一句话。
「……什么啊,只是这种货色呀。」
下个瞬间,棹人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父亲露出哑口无言的表情。这个表情也很滑稽,所以棹人更加大声地笑了。他一边捧腹大笑一边产生幻听,至今为止拘束着自己的沉重锁炼好像发出了被斩断的声音。这次他真的打从心底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很荒谬。
想不到囚禁自己的人居然是这种小人物。
「不要了。」
「啊?你这家伙怎么打从刚才就突然这样啊?是怎样,干嘛无视我,像个白痴一样在那边傻笑?是脑袋长虫了吗?欸,喂!」
「这种家伙,我不要了。代价太大了呢。」
棹人虽然被揪住胸襟,仍耸耸肩望向后方。弗拉德皱起眉。左手腕应该割得很深,然而如今伤口已经堵住了。果然是怪物啊——棹人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用大拇指指向父亲。他打从心底感到舒畅地断言。
「这家伙不是那种我不惜付出未来也要杀掉的对象。」
虽然不解其意,父亲似乎也明白自己被小看了,所以他挥起拳头。不过弗拉德弹响手指后,那只手臂忽然静止,变得一动也不动。他用惊讶的表情凝视自己的手臂。弗拉德摆动下颚要棹人继续说下去,所以棹人点点头对他开了口。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看见了地狱。」
看到制造地狱的人以及跟那种存在战斗的人,目击了弱肉强食的骇人光景。在这种状况下,为了想办法存活下去而挣扎。甚至不再逃避,不惜在自己的腹部刻下移动阵帮忙收拾恶魔。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女人的任性举止开始的。
「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
棹人如今正侍奉着比任何人都还要恐怖美丽,恶劣至极的大罪人。
事到如今,他根本无法被这种程度的家伙所束缚。
被杀了,不过那又如何?
比起这种事,他身上还有更重要的约定。
「在这种状况下还是有人为我祈祷。就算要勉强自己,我也要努力变幸福吧。」
棹人如此断言,毫无迷惘地毁弃自己跟弗拉德的契约。
弗拉德双臂交叉,发出沉吟思考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棹人的脸庞,然后深深地叹了气。弗拉德用纤细手指掩住脸庞,用演戏般的夸张动作摇摇头。
「看样子去接你的时机似乎有点迟呢。」
「嗯嗯,有一点点。不,大概晚了很多吧。」
弗拉德悲伤地说完,棹人轻声回应。确实如此啊——弗拉德点点头。
他打从心底感叹这种状况似的,脚步踉跄地迈出步伐。弗拉德接近棹人的父亲,然后轻轻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棹人的父亲同时张开嘴,不顾一切地胡乱大吼。
「你这家伙是怎样瞧不起我吗给我适可而止喔臭小子开什么玩笑我要杀了你我宰了你喔喂!」
看样子弗拉德也拘束了他的嘴巴,难怪他这么安静。弗拉德一边觉得很吵地皱眉,一边将唇瓣凑近父亲耳边。感觉就像肉食猛兽将獠牙靠过来,父亲大吃一惊闭上了嘴。弗拉德用甜美嗓音对因为互殴后遗症而扭曲变形的耳垂低喃。
「只要再次杀掉眼前的这个玩意儿,我就让你能好好享受第二次的人生。如何呢?」
父亲茫然了一瞬间后,露出用舌头舔嘴唇般的表情。他果然理解得很快。棹人也同时转过身,速战速决地发足狂奔。充满杀意的怒喝声追向他。
「给我等一等,棹人!别逃!」
「当然要逃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