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紧绷的疲惫,导致那些人脸色黯沉,杂乱小屋中只见他们的炯炯目光。他们询问我和学长:
「你们是谁?间谍吗?」
学长立刻要搬出事先想好的说词突破重围,但可能是一时慌乱,豆腐店的喇叭从口袋掉出来,反倒引起对方的怀疑。见情势不妙,我们拔腿就逃。
没被那些人逮住,简直是奇迹。
不过,虽然从那些学生手里逃出来了,我和学长跑出小房间的门时,却被打算冲进去的机动队警察抓个正着。
一口气说完,静佳女士「呼」地吐出一口气,用第三杯「伪电气白兰」润了润喉。
「我和学长分别被带到不同的拘留所关了一天。尽管说破了嘴,但我是那套安全帽打扮,出现在现场,又真的是那所大学的学生,根本逃不掉。那些警察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们,也不隐藏对我们的敌意,就算向他们解释我和学长那天晚上去钟塔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是白费力气。」
机动队警察解除钟塔的封锁后,静佳女士那所大学的学生运动——尽管火种尚未完全熄灭,情况已逐渐受控。那年秋天,逐渐有少数课程恢复上课。在年底前,所有学院都取回了学院大楼的掌控权。除了在拘留所被狠狠骂一顿之外,静佳女士和学长并没有留下前科,平安回归普通的学生生活。
「不过,我不曾向家人,或者后来在学校结识的朋友提起那一晚。好似魔法消失,我忽然搞不懂何谓独创性,失去兴趣了。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很蠢。之前明明那么向往大学生活,真的开始了,我却对上课或交朋友都提不起劲,一眨眼四年就过去了。在那之后,我和学长仍保持联系,但再也不曾漫无目的地在京都巷弄穿梭。毕业后,我们各自回到老家。学长依旧是那个聪明可靠的男人,不过,一年级春季到夏季之间,他身上那种闪闪发光、傻瓜似的独创性,已深深埋藏起来。我好像就是割舍不下学长真切展现过的那种生命力,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当时的学长,才一路相随至今。」
「至今?」
我与和久齐声反问。静佳女士原本望向远方的目光,拉回我们身上。那张樱桃小嘴扬起微笑。
「学长现在是我的老公。」
「你们是何时结婚的呢?」
槙乃柔声问。静佳女士扳着手指数了起来,呼出一口气,摇摇头。
「实在过了太久,想不起来。毕业后的时间不是都过得飞快吗?我们在他的老家举行一场小型婚礼,一起生活快要五十年了。我们是会聊天交流的夫妻,但那天夜里的事,谁都不曾再提起。」
静佳女士又逐渐从关西腔变回东京腔。
「算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遇上挫折。」
安静无声的店内,只有时钟指针挪移的声响。年轻的静佳女士和学长的身影,仿佛朦胧浮现在夏夜中。崇高理想惨遭践踏后的漫长岁月,他们一路走来,究竟是如何与这个世界战斗的呢?我想问,但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静佳女士本人。
「以上,是受挫版的『方便主义者如是说』。怎么样?听了故事后,你们觉得有机会找到让我感到轻松的书吗?」
我们互望一眼,这才想起聆听这段话的缘由。诉说往事的过程中,静佳女士真的看起来就像个紫发少女。是这个缘故吗?她的双肩仿佛因穿越时空的疲惫而下垂。
「刚才你说『第一次遇上挫折』——在那之后,你们夫妻也曾遇上足以称为挫折的经验吗?」
和久询问。静佳望向店里的时钟,噘起那张樱桃小嘴,轻轻吐出一口气。
「在我继续往下说之前,要请你们先找出隐藏在书海中的真相。」
听见她有如谜语般的回话,我、和久与栖川都立刻看向槙乃。阅读品味绝佳,拥有强大直觉,又博览群书的「金曜堂」店长,好奇地睁大双眼,倾身向前。
「隐藏在书海中的真相吗?」
「你愿意接受挑战吗?」
「愿意。静佳女士,那个真相就是找到你想看的书的关键吧?」
槙乃毫不迟疑地回答。静佳女士望向她的神情,像是此刻的她非常耀眼。静佳女士清了几次喉咙。
「那我要开始说喽,请记下来——小林信彦的《奇怪的男人 渥美清》、星新一注28的《爱管闲事的众神》、三岛由纪夫的《太阳与铁》、小林秀雄注29与冈洁合著的《人类的建设》、东海林祯雄注30的《大口吃松茸》、糸井重里和汤村辉彦合著的《再见企鹅》、大冈升平的《野火》和东山彰良的《流》——以上八本。」
我还在拚命抄写书名时,静佳女士以超乎她年龄的轻盈身姿下了高脚椅。只见她拿起包包,理顺衣服,从架上撕下纸巾,写上一串电话号码,交给和久。
「要是找到真相,请打电话给我。我等你们。」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近乎恳求。
「这是什么情况?」
静佳女士在站务员的指引下离去。书店里,和久频频眨动凹陷的双眼,用力搔了搔他的金发小平头。栖川洗着杯子,偏头陷入沉思。我悄悄望向槙乃,她双眼圆睁,仿佛忘记要眨眼。
「仓井,真相会是什么呢?」
她突然指名道姓地把问题抛过来,我不知所措地推推眼镜。
「唔,会是什么呢?话说回来,刚才那八本书,我大半都没看过……」
「她自以为在玩一场具独创性的脑筋急转弯吧?喂,南,你打算陪闲闲没事干的老人家玩到什么时候?」
「既然要帮客人找书,当然是陪到最后啊。我希望大家也能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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