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诉我,大谷议员那句话是真的吗?自从得知五十贝的死讯,这八年来我一直心存疑问,用尽各种方法想询问大谷议员,可是——从来没得到一个答案。我寄出的电子邮件和书信都石沉大海,打电话也没人愿意转接。如果直接去找他,就会被周围的人阻拦。」
「对不起……」
静佳女士垂着头,槙乃那双大眼睛饱含水气,继续说:
「五十贝是想见识世界才踏上旅途,他很清楚身为旅人该具备的心态,常说『绝不能偷懒不收集数据』。因此,我根本没办法相信,他会不顾旁人阻拦硬要去那个国家。绝对不可能。何况,他早就告诉过我『那个国家很危险,我不会去』。那封电子邮件我现在就能拿出来——这句话我们也向警方、周围的大人、来询问五十贝信息的大批媒体说过无数次,但他们全都认定我们是在护短。媒体写了一篇又一篇嘲讽般的报导,到头来,没人回答我的疑问。所以,到今天为止,我依然不明白事情的真相。这八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答案……」
「对不起。」
静佳女士再次重复这句话,接着,缓缓伸手抓住紫色头发,往上一拉。色彩鲜艳到吓人的鲍伯头被掀开,露出底下绑成一束、掺杂著白色的头发。
「原来是假发……」
和久喃喃自语,静佳女士垂下头。
「假发和眼镜,是我出门时的变装道具。」
静佳女士说,自家遭大批媒体包围,不乔装根本踏不出家门。槙乃点头回答「我明白」,以干枯的嗓音接着说:
「八年前,五十贝他们家也是这种情况。媒体整天守在外面,不时有人恶作剧按门铃,这还不够,更多人匿名打电话骚扰,寄内容诡异的信件,在墙壁和大门上涂鸦,甚至往家族经营的书店丢石头,他的父母不堪其扰,只好把店收了,抛弃家园,离开野原町。连媒体只写了『朋友M』的我都遭到骚扰,真不晓得那些网友是从哪里查到我的个资。」
槙乃陈述时,静佳女士的头愈垂愈低,肩膀不住颤动,接着,她似乎想对抗自己的软弱,猛然抬起下巴。
「让你经历这么多痛苦的事,真的很抱歉。今天我会把一切全盘托出。」
静佳女士面对槙乃,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述说:
「在京都的那一夜,在钟塔上,我和学长——不,是大谷,赌上自由却功败垂成的战斗,如果是我们遭遇的第一次挫折,那么,第二次挫折就是那件事。长大成人后,我们居然夺走了他人『自行表达』的自由。大谷拒绝恐怖分子的要求,决定对那名年轻人——而且是来自老家野原町、拥有大好将来的青年见死不救。日本政府的判断是对是错,我无从置喙。可是,为了避免国民严厉批评政府,为了避免损伤总理的形象,为了避免这件事成为下一次总选举时政党的弱点,他捏造事实、操弄媒体、左右国民的看法,让所有炮火集中在无法为自己辩护的亡灵,这是无从辩驳的罪孽。大学时,我们那么痛恨掌权者煽动人心,岂料换他掌权时,他却用了更狡猾的下流手段。从大谷口中得知真相后,我只是冷眼旁观,同样有罪。当时,我和大谷偏离正道,成为加害者。」
静佳女士不带任何情绪,淡淡叙述。槙乃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我明白槙乃已下定决心,不管今天听到什么话、发生什么事,都不逃不躲,要直接面对。
槙乃哑声问:
「那么,五十贝是……?」
「他是在其他国家遭到犯罪集团绑架,被运到那个国家。跟五十贝差不多时间被抓、后来重获自由的德国人曾作证。大谷在当地听见那名德国人的证词,却刻意隐瞒不提。」
「最后,他决定把事情塑造成,是迅擅闯那个国度吗?」
我开口追问。静佳女士痛苦地皱起脸,回答:「没错,非常抱歉。」
然而,槙乃却没看着静佳女士。那双大眼睛睁到极限,嘴唇微微蠕动着。我凝神读取她的唇型,她说的是「我就知道」。她重复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
「我就知道,五十贝被杀害了两次。一次是被恐怖分子所杀,另一次是被大谷议员所杀。」
「要说这是杀害……」
「大谷议员把五十贝塑造成别人了。我们熟悉的那个善良又心胸宽大的五十贝被杀了,他变成愚蠢的『五十贝迅』,烙印在全日本国民的心里。珍爱他的人深受伤害,相继离开野原町。他的父母、亲戚、恩师,连我们的友情也差点分崩离析。」
槙乃紧紧咬住下唇,看向和久与栖川。
「可是,那时候和久说『要相信阿迅,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直到厘清五十贝真正死因的那一天为止,我们都要守在野原町,努力记住活在我们记忆中的五十贝。」
因此,「金曜堂」才会诞生吧。
迅老家经营的书店收了,这个地区当然会需要另一家书店,但更重要的是,对于重视迅的三人来说,书店是不可或缺的。这家小小的书店,受到书本、回忆与伙伴守护的同时,也致力于守护他人。因人类的可怕、残酷和卑劣饱受攻击,身心俱创的三人,通过链接顾客与书本的工作,一点一滴地获得疗愈,可以想见过程有多艰辛。
——我们活下来了,在这块土地、在这家书店,拚命活下来了。
我顿时一阵鼻酸,望向槙乃、和久与栖川。
静佳女士从手提包拿出一样物品。那是透明塑料袋层层包裹住的文库本。书页皱巴巴的,封面沾着泥巴,还有像是血迹的污痕。
「《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
槙乃怔怔念出书名。静佳女士点头,开口解释:
「这文库本遗落在五十贝的遇害现场。那里没有其他日本人,大谷猜想是他的遗物,就带回来了。」
槙乃伸出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