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尼特。」
知晶清楚地回答。茉那美「啊」地惊呼,顿时笑容满面。
「我非常喜欢名叫《怕寂寞的克尼特》的绘本。」
嗯,我们知道。我和知晶不禁同时点头。
知晶抬起头,似乎下定决心。她询问茉那美:
「那个……我想请问老师,你喜欢那绘本的哪个部分呢?」
「克尼特努力的精神吧?好像看到自己一样,会让我萌生勇气。」
茉那美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吞吞吐吐,直率地陈述。
知晶的双眼睁得老大,几乎变成椭圆。
「老师认为自己是克尼特?」
「很奇怪吗?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胆小得要命。」
茉那美淘气地压低声音,眼神却十分认真。
「这么讲有点厚脸皮,但我从以前就常被认为是个完美无缺的人。明明真正的我根本不是那种类型,却一直战战兢兢地努力想符合他人的印象。不能让别人失望,待人接物必须符合社会常识。无论是学校或工作,都选择了符合周遭期待的那条路,连在家人或男友面前,也没办法坦率说出真心话,以原本的自己与对方相处。我厌烦这一切了。后来有一天,我察觉心里破了一个大洞。」
「洞?」知晶忍不住提高声音。
「对,洞。一个很大的洞。为了填满那个洞,我仿效克尼特,一个人踏上旅途。我想抛开他人的眼光,找寻真心想做的事情,直到找到为止。我就这样一路旅行,逐渐变得不在意他人的想法。这时,我遇见了我的丝卡特——在芬兰。」
茉那美轻快分享的,属于她的「克尼特」的故事里,根本连一点前男友邦登的踪影都没有,想必知晶也很清楚。茉那美说到一半时,知晶就一直张着嘴,等她终于回过神,才端正站好说:
「老师能找到自己的丝卡特真是太好了。今天非常感谢你。」
「不客气,也谢谢你的面包。」
茉那美自然不造作地伸出手,知晶也毫不迟疑地回握。
这一刻我知道,知晶的旅途迈向终点了。
我先步出会场,在外面等知晶。二茅女士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社长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吗?」
她单刀直入地询问,时尚的眼镜后方一双眼紧盯着我。我不禁屏息,再尽量自然地放缓呼吸。
父亲的病相当难缠,已住院超过半年,情况时好时坏,实在称不上有好转。我常找机会去探望他,但每次堆起笑容陪着日渐消瘦的父亲聊天都耗尽我全副精神,走出病房后,我总是精疲力竭。
「他很好啊。」
我慎重地回答,二茅女士却继续追问:「请告诉我实话。」
「他真的很好,笑口常开。」
我努力克制别开目光的冲动,笔直回视二茅女士,重复一次。父亲不希望员工不安,进而造成公司动荡,一直没有公开病名和病况,我只能这么回答。况且,「笑口常开」是事实。无论多难受,父亲都会保持笑容。他就是这样的人。
二茅女士略带雾气的双眸定定注视着我,半晌后才放弃似地叹了口气。我瞥见她瘦削的肩膀、不曾套上戒指的左手无名指,不禁猜想她今天答应我的无理请求,或许就是想问出父亲的情况。很久之前——远比父亲和现任妻子纱织第三次再婚还早——我就隐约察觉到,二茅女士对父亲的爱慕。此刻又感受到她的心情,我无力地垂下头。
「没事就好。请转告他,所有员工都衷心期盼他回到公司。」
二茅女士说完,深深一鞠躬。我慌忙低头回礼。
「我一定会转告他。」
我暗自决定要趁和父亲独处时传达,而且要舍去「所有员工」这一句。
我和知晶回到野原车站时,漫长夏日高挂天际的太阳已下山。
「好亮﹗」
一踏上月台,我忍不住惊呼。太阳明明下山了,夜空怎会这么亮?
「没想到吧?所有商家和住宅的灯全亮起,意外地很像白夜。刚搬来的第一年,我也吓了一跳。」
知晶笑得眼下的卧蚕晃动。接着,她有些扭捏地低下头:
「仓井,那个……真的很谢谢你。」
「不要这样,我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
「不。仓井,你对《怕寂寞的克尼特》的解读方式拯救了我。」
「你这么说太夸张了……」
我不知所措地挥舞双手。「知晶!」一道叫唤声传来。
我和知晶同时望向声源处,穿著白色厨师服的邦登正从天桥走下阶梯。看来,我打电话回「金曜堂」后,消息立刻就传到「克尼特」了。邦登后面跟着笑嘻嘻的槙乃。不知为何,槙乃穿着浴衣,还扎起头发,实在是超级、超级可爱的,但这件事暂且先放一边。
邦登跑到知晶面前,频频拭汗,弯下宽阔的背。
「店呢?」知晶担忧地问,他喘着气摆摆手。
「栖川帮忙看着。区公所放烟火的时间快到了,大家都跑去那边,现在没客人。」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