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这辆公车以野原车站前的圆环为起点,专门往返车站与野原高中之间的路段。纱世不自觉地目送着公车,忽然双眼圆睁,叫喊起来。
「音羽老师!」
「咦?」
「音羽老师就坐在那辆公车上。糟糕,现在怎么办?老师要回去了。」
我顺着纱世的目光,定睛看向公车后方,最后一排坐着一名男子,他就是音羽老师吗?在我的脑海中,逐渐远去的公车忽然和槙乃的背影重叠。追不到,却仍想追求的事物。这个心愿很蠢吧?可是,我不愿意把自己当笑话看。若是不相信自己能追上,就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立刻抓住泪眼汪汪的纱世肩膀,说道:
「我们追。」
「追公车?用跑的吗?」
「对。挑战一些明显不可能的事,也能感受到『这就是青春』喔,东膳。」
虽然对纱世不太好意思,但此刻我也将自己的青春,赌在纱世的青春上了。或许这让我的话更有说服力,纱世立刻回答「好」,神情认真起来。身后的背包弹跳了一下,她紧紧盯着公车。
「一定要追上。」纱世仿佛在自我激励,穿着运动鞋蹬了下地面便往前冲。她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我赶紧追上去,沿着方才走上来的那条路一口气往下冲。
最后,纱世赢了青春的赌注,真的追上音羽老师。幸运女神站在我们这边,音羽老师在下一个站牌就下车了。要是他一路搭到野原车站,先不说纱世,我的体力恐怕会撑不住。
音羽老师下车的公车站名,叫作「野原灵园前」。纱世回头时,鼻尖上挂着晶莹汗珠,右颊染上夕阳的橙红色彩。
「老师是去扫墓吗?」
我们还在纳闷,音羽老师已朝野原灵园愈走愈远。保持安全的距离跟在后方,我端详着音羽老师那感觉不太健康的微驼背影。他的头发很长,要说是自然派未免太过杂乱了。担任槙乃他们的指导老师时,他也是如此憔悴吗?
进到野原灵园后,众多墓碑宛如梯田般一排排整齐并列,形状都差不多,难以分辨。音羽老师径直向前走。
「老师似乎很熟悉这里。」
「嗯。是家人的墓吗?但他没带花也没带水。」
我和纱世低声交谈时,音羽老师停下脚步,转往上方成排的墓地走。我们决定先躲在树后,从下方观察情况。
音羽老师在中间高度的一个墓前驻足,一直凝望着眼前的墓碑。
老师与墓碑之间流淌着静谧的氛围,我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短暂忘却了炎热。身旁的纱世太阳穴上挂着晶莹汗珠,眼睛眨个不停,还一边咬指甲。
「仓井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这种时候跑过去,不会太尴尬吗?」
「这倒是……」
「刚才只顾着追上老师,现在冷静想想,这样实在太诡异了,怎么可能在墓前巧遇。」
「你想先撤退吗?」
「对,我明天去学校再拜托老师。不好意思,仓井先生,让你陪我乱来。」
「不用在意。」
我们窃窃私语完,正要折返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东膳?」
纱世明显浑身一震。她瞄了我一眼,接着,不知为何高举双手转过去。
「是,没错,对不起。」
「你怎么会来这里?」
「对不起。」
「你手先放下来,我又没拿枪指着你。」
「啊,抱歉。」
无论音羽老师说什么,纱世只是不住道歉,老师无奈地望着她片刻,目光才缓缓移到我的身上。我思忖着,那是一双教师的眼睛。高中时老爱点人起来问些难题,让大家都怕得要命的数学老师,就是用这种眼神环顾整间教室。虽然没举起双手,不过我决定放弃挣扎,点头致意。
音羽老师正要离开墓前,又忽然停住,交互望着我们与墓碑,然后,像是改变了主意,朝我们招手。
「你们可以过来吗?」
近距离见到音羽老师,才发现他本人并没有背影那么虚弱。爬满胡碴的脸庞透着恰到好处的忧愁,想必常被人说「很性格」吧。就是那种衬衫上的皱褶、卡其裤膝盖上的破洞,都能用「率性」一词形容,令人羡慕的类型。
音羽老师抚过下巴的胡碴,眯起眼。
「你是……野原高中的学生?」
「不是,我是大学生。」
我老实回答,纱世从旁补充:
「仓井先生在野原车站那家书店打工,我找他商量『星期五读书会』的事,没想到恰巧瞥见老师坐在公车里,就一起追过来了。」
音羽老师听见「星期五读书会」,深深叹了口气。
「『金曜堂』找了个这么乱来的工读生啊。」
「不好意思……」
我和纱世异口同声地道歉。纱世维持低头的姿势,指向音羽老师背后的墓碑。
「请问这是谁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