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生命力的炯炯双眼看着我。
「『金曜堂』似乎是一家气氛愉快的书店。」
「嗯,很愉快。只是有时候太闲,难免会担心。」
「悠闲是那家店的资产,南店长应该懂得运用这份资产。」
「是吗?」我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很替受到爸爸称赞的槙乃高兴。爸爸的微笑,宛如看透一切。
「真想见识一下梦幻的地下月台巨型书库。」
「等你病好了,来看看吧。相信南店长乐意开放给其他同行参观,她甚至会带客人去仓库。」
「哇!」爸爸睁大眼睛发出赞叹。「顾客在那里能找到『想看的书』,开心地回家吗?」
「偶尔会找不到。不过,每当这时候,南店长总能挑出顾客想看的其他书。」
爸爸的双眼绽放光彩,那是他仍健康工作时常驻的眼神。
「换句话说,南店长能向淹没于汪洋书海的客人抛出救生圈。」
语毕,爸爸猛烈咳嗽,沙织急忙冲到床边为他拍背。我怕挡到沙织,正想退到旁边,爸爸用力抓住我的手。
「史弥,你遇到好书店。要好好向南店长学习。」
我理解爸爸复杂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爸爸敏锐察觉,放开我的手,旋即恢复沉稳、半开玩笑的语气:
「不过,提到好书店,『知海书房』也不落人后。」
「知海书房」是创业逾百年的老字号大型书店,由我的曾祖父起家,为仓井家代代相传的家业。第三代社长爸爸运用厉害的经营策略,将原先位于神保町老书街的小书店一举扩展为全国连锁书店。如今他病魔缠身,退下热爱的职场住院疗养。
当然,爸爸以复职为目标,努力治疗,但近来时常——尤其是身体某处剧烈疼痛时,就会对第四代寄予厚望。他在三次婚姻关系中,一共拥有四个孩子,当中率先浮现的继承人选,自然是我这唯一的儿子。说来无奈,但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手的工作。关于这个话题,今天我是能闪则闪。
爸爸见我不开口、摸着镜脚,不再多说什么,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午间新闻播报着在国会议事堂接受质询的男子,一头堪称银发的白发向后梳拢,侧脸俊挺,身材瘦削,背部挺得直直的,西装合身笔挺,感觉很适合穿燕尾服。年纪虽大,却不显老态,反倒散发一种熟龄男子的魅力,想必十分受年轻女孩欢迎。
「是爷……」
爸爸似乎没听见我的呢喃,重重叹气。
「大谷正矩处境相当艰难啊。」
「嗯,怎么说?」
「什么?你不知道吗?」
沙织说「你看」,递来一本周刊杂志,上面印着斗大的耸动标题:「官房长官贪污疑云!」
记者质疑,现任内阁官房长官与大型建筑承包商之间有收授现金的嫌疑,尽管尚未掌握确切证据,但已足以动摇饱受质疑的国会,煽动对政局不满的社会大众。
「大谷议员是慢慢从町议会议员、县议会议员、众议院议员入阁为外务副大臣,最后当上官房长官的耕耘型政治家。」
「可是,无风不起浪。」
沙织严厉提醒爸爸。她的想法比较接近大众舆论。
「也是啦。」爸爸恢复稳健点点头,转向我说:「对了,大谷议员不就是从史弥现在住的地方出来选的吗?」
「咦?」
我的脑中闪过网络论坛上三则带着恶意的留言。沙织马上滑起智能型手机,天真地大喊:「真的耶。」
「大谷正矩最初是当上野原町的町议会议员,主要政绩是在只有农田的野原町建设国道。你看,维基百科上写的。」
就是填平奈奈实川的国道啊。想不到野原町与大谷议员有此渊源,我产生不好的预感。
「我不是住在野原町,野原町是在……我打工的『金曜堂』。」
我的语尾颤抖,幸好爸爸和沙织没发现。大谷议员的丑闻适时分散他们对于重大疾病的注意力,两人得以继续抱持轻松的心情看电视。
从东京的医院回来后,我直接去打工。
雨自上周起不停地下,但没刮大风,所以是「淅沥淅沥」静静地下。根据气象预报,菲律宾外海的台风五号朝东转向,正逐渐接近日本。
我买了盒装饼干,送给吧台里的栖川。他默默以虹吸式咖啡壶为我煮咖啡。
书店店员趁着没客人时轮流喝咖啡小憩,不一会,茶点区的自动门打开。来者是薮北。他服贴的头发因湿气稍微蓬起,水从湿雨伞的尖端滴答落下。书店最怕下雨天商品淋湿,因此入口备有伞桶,薮北似乎没看到。
「南店长,《家守绮谭》真有趣,我一鼓作气看完了。」
薮北大声吆喝,东张西望,约莫是在找槙乃。槙乃从书柜阴影处探出头,笑咪咪地挥手。
「太好了。薮北先生,请过来。」
「哦,什么事?」
趁薮北疑惑地走向店面时,我顺势接过滴水的雨伞,放入伞桶,然后跟上他的脚步。
槙乃想让他瞧瞧,从上周开始布置的野原町乡土史书展。她花了将近一周选书、从错误中慢慢调整平台至最好的位置,亲自写下热情的介绍文宣,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