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对我们提过关于《默默》的往事,也告诉渚吧。」
「可是……」
「说嘛。」
槙乃停下洗碗的手,确认般缓缓眺望着盘子,「嗯」地点头一笑。
「我不要紧,说吧。」
尽管槙乃再三保证,栖川依然踌躇不决,向和久使眼色。和久无奈地耸肩,抬起下巴表示:「栖川,你就说吧。」
栖川总算重新面对我,确认过渚的表情后,以悦耳的嗓音娓娓道来:
「我小学的时候没有朋友。」
「咦?」
我和渚同时抬头大叫,不小心四目相接,赶紧别开视线。
栖川不受影响,继续道:
「当时我不爱说话,比现在沉默许多,不论对谁都一样。」
「我超佩服可以不说话的人。」
和久不小心插话,槙乃轻咳两声制止他。这么一提,和久的确像是不说话会憋坏的类型。
「加上当时忙着准备中学考试,无暇玩耍。我的志愿校是非常难考的国立大学附中。回想起来,我已搞不清究竟是自己想考,还是父母如此期望。」
栖川仿佛事不关己地侧过头。
「或许是我脑筋不好,或许是方法不对,也可能两者都有,升上高年级后,我的成绩急速退步,心里很着急,想更努力补救,直到某一天,我生病了。」
「生什么病?」
渚紧张地追问,栖川点点头。
「我会突然记忆中断,止不住汗水和泪水,胸口有强烈的压迫感,严重起来甚至无法动弹。身体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连本来不多的喜怒哀乐都逐渐丧失,我真的害怕得不得了。」
「在生病以前,你没想过要停止念书吗?」
渚不忍地绷起脸,然而栖川面不改色,淡淡回答:
「停止念书吗?想都没想过,我认为自己只剩念书。要是不准备考试、没考上志愿校,我觉得自己会『咻』地消失。」
栖川说到「咻」的时候,握住置于面前的手。我扶着镜框屏息以对,渚小口微张,双眸睁得又圆又大。我知道他为何吃惊,眼前的「默默」,过去竟是「灰色男人」,和他是同一国。
栖川轻轻一笑,渚顿时面红耳赤,急忙低下头。他像只小松鼠,双手捏起盘子里剩下的无花果裸麦面包啃咬,鼓着腮帮子望向栖川放在吧台角落的《默默》。
「可是,你不是说,那是『朋友送我的重要宝物』吗?所以,你有朋友吧?」
栖川轻瞄始终垂下眼帘洗碗的槙乃,将几枚空盘隔着吧台交给她,缓缓开口:
「他是我的邻居。」
「儿时玩伴吗?」
我追问,栖川摇头。
「我们的确从小就是邻居,但不是玩伴。他罹患重病,长年住院,没上幼稚园和小学。我们不仅没一起玩过,连交谈和见面的记忆都没有。」
据说那个孩子经过漫长的治疗,终于在小学六年级的秋天回到班上。
「他在大学附设医院的教育中心上过课,不过要治病又要念书,本来就有极限。刚转来我们班上时,他已跟不上六年级的进度……可是,当时的我完全没察觉他的辛苦。」
栖川悔恨似地补上一句。
「幸好他颇有人缘,一下就融入班上,应该交到许多朋友。老师很疼他,利用放学时间和周末特别为他一对一教学,所以,他迅速追上进度,应该是本来脑筋就不错。」
栖川一字一句说得很小心,声音和表情却流露出至今不曾见过的色彩。大概是对老友的思念,为总是沉着寡言的他增添一分温度吧。
「同时,生病的我不知什么原因——也或许没有原因,我不记得了,只晓得自己突然在教室抓狂,乱丢桌子、踢翻椅子、砸破窗玻璃、大吼大叫。同学吓坏,导师也愣住。这也难怪,毕竟我始终被遗忘在教室的角落,没人理解我,没人知道我,连我自己也不例外。」
「接下来呢?」
「别班一共来了三个男老师,把我架走。」
栖川爽快地说,轻扬嘴角。
「母亲被叫来学校,我回到无人的家,躲进被窝。棉被里安静、黑暗、温暖,直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我想一直睡下去,不用念小学、不用考试、不用升学,不需要面对所有的未来,我希望在睡眠中死去,祈祷心脏快点停止,满脑子都是这些负面想法。」
栖川小学时感受过的深沉绝望,鲜明地传来,我不禁屏息。渚的表情从最初的讶异渗出其他感情,具体来说,是一种亲近感。也许,他对此再熟悉不过。我能稍微想像渚钻进温暖棉被里避难的样子。
「我不去上学,不去补习,转眼过了一周,就在我觉得自己真的不会再爬出被窝时,那小子突然来访。」
「朋友吗?」渚问。
「没错。」栖川点头。「阿迅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某天放学,他突然从隔壁来到我家,给我这本《默默》。是收在书盒里,光泽如新的硬壳精装书。」
——这是我最喜欢的书,借你看。
「阿迅」当时是这样说的。我想像着陌生的阿迅身影,凝视摆在吧台上的《默默》。自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