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及窗外的天空度过童年的男孩,究竟编织出何种梦想,对人生有什么想法,我都无从知悉。然而,当他翻开《默默》,追逐文本构成的世界时,就和我们没两样。埋首书中的时间,给予所有人等量的自由。
阿迅应该是想和栖川分享这份自由吧。
「你马上就读了吗?」渚问。
「嗯。」栖川点头:「倒不是对书有兴趣,而是好奇长时间没上学,但复学隔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的阿迅。我想通过阅读《默默》了解他。」
「那你了解了吗?」
「你是指阿迅?不,当然不可能完全了解。可是,我隐约明白他的气质……或者说,他身上的氛围是怎么来的。我认为阿迅就是默默。」
渚肩膀轻颤,呻吟似地叹一口气,直直望着栖川。
「和他说话,会让你渐渐找到自我吗?」
「没错,你形容得相当贴切。」
栖川眯起蓝眸,对渚连连点头,仰望天空。
「初读时,我一天就看完。之后,我又花三天从头到尾细细重读。读完第二遍时,我爬出被窝去上学,只因想把《默默》还给阿迅。」
阿迅笑呵呵地指著书问:「喜欢吗?」栖川点头,阿迅就说要送给他。
「他的《默默》还好好地收在书柜里。阿迅是当地书店的小孩,为了我特地买这本书,难怪那么新。」
栖川坦率道谢,小心地将《默默》捧入怀中,接着阿迅邀他一起玩。多亏当时成为班上内核人物的阿迅帮忙,栖川才能比起过去更融入班上。
栖川个人的说法是:「我开始对人群产生兴趣,变得比较爱说话。我是指跟之前比。」
连吃得最慢的渚的盘子也空了,我起身收拾碗盘,绕进吧台。槙乃不知何时停止洗碗,专心聆听栖川说话,面前堆起高高的餐具。
「南店长,我来帮忙把这些洗好的餐具擦干吧。」
「谢谢。」
我一攀谈,槙乃似乎有些慌张,手用力一转,水龙头喷出热水。
「然后呢?你和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渚在吧台另一侧托腮问道。他目光迷茫,眼皮似乎快闭上。来到不熟悉的环境,做着陌生的工作,当然会累。
「渚,你明天一早要拍戏吧?差不多该睡觉了。」
栖川平静回应。但渚带着困意,不放弃地追问:
「你现在和那个朋友感情还是很好吗?」
「当然,这还用问吗?啊?」
和久从旁插嘴,发出豪迈的笑声。
我戴好歪掉的眼镜。
「咦,和久,你也认识栖川的朋友吗?」
「对啊,阿迅嘛?我们满熟的,他也是『星期五读书会』的一员,是读书会同好。」
我紧握蓝色的擦拭布,胸口一股冷风吹过,心乱如麻。我偷觑在旁边洗碗的槙乃侧脸,若无其事地搭话:
「那么,想必南店长也认识喽?」
热水「哗啦——」地流个不停。槙乃抓着海绵重重点头,我觉得口干舌燥,挤出声音问:
「阿迅——迅先生现在……」
——人在哪里呢?读完雷蒙•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认为马罗最后的选择「太严厉」的就是迅吗?让笑口常开的南店长流泪的就是他吗?
心中接二连三浮出的疑问没能问出口,只见渚突然睡着,险些从吧台前的高脚椅滑落。
栖川急忙从侧面扶着他,身体却失去平衡,椅子倒在地上。和久的酒洒了出来,暴跳如雷,演变成一场不小的骚动。渚始终没惊醒,安稳熟睡,眉间一扫阴霾,不见任何皱纹,睡相像极天使。无论哪一刻、哪一角度,渚真的都宛如画中走出的孩子,我隐约明白他为什么会成为童星。
栖川将渚抱到桌位的沙发。渚就这么坠入梦乡,隔天早晨露出小王子般的灿烂笑容起床。
「对不起,我昨天工作没做完就睡着。」
他双腿并拢,非常熟练地弯下腰。
「别在意,你帮了大忙。」
槙乃坐在吧台前,回头微笑,展现出成年人的从容,脸上却有清晰的毯子压痕。大概是宵夜时间聊得太开心,盘点进度落后,我们忙到清晨才完成。店员各自前往地下书库的简易床组、茶点区或仓储室小睡,槙乃也才刚起床。
昨夜未完的问题在脑海盘旋不去,但此刻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再问。
栖川似乎比所有人早起——或许他根本没睡。只见他穿戴整齐、打上领结,站在吧台的另一头煮咖啡。
「摄影地点在附近吗?」
「是的,在各位母校的操场,拍摄运动会场景。」
「真的假的?野原高中要上电视?上电视耶!」
和久蜷缩在吧台旁的睡袋里,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坐起,凹陷的小眼睛兴奋地闪闪发光。
「早上六点开始摄影,如果有空,你要不要来参观?」
渚优雅地咬着栖川做的鸡蛋三明治,提出邀约。和久开心到发不出声,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