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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打嗝声吵死了,我们聊到很重要的地方!」
「对不起……嗝……我没办法……嗝……控制……」
就在猪之原抱头叹息时,濑见以破釜沉舟的语气开口:「我认为现在非讲不可。」接着,他双手扶住咖啡杯。
「我的父母离婚搬过家,以前我姓田中。」
「嗝!」
猪之原顾不得困惑的店员,讶异地睁大眼。
「田中……兼人,你是田中兼人?」
「搞什么?你们是旧识?」
和久难掩惊讶地发问,栖川适时扔了条布给他,大概是要他闭嘴擦餐具吧。不过,濑见直视着和久,礼貌性地点头。
「是的,我和猪之原是小学同学……不,严格说来,我是半恶作剧害猪之原受伤、失去左耳听力的同学,田中兼人。」
猪之原完全说不出话,濑见缓缓从高脚椅起身,走到她面前,深深鞠躬道歉。
听说两人的相遇——应该说「再会」,真的只是偶然。不过,濑见随即发现猪之原是当年被自己害得受伤的小学同学。
得知猪之原因当年的意外留下单耳失聪的后遗症,濑见的良心饱受苛责。于是,他挂意起猪之原的种种: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造成单耳失聪生活不便?她成为怎样的大人了呢?并且主动接近她。
「若你在生活上遇到困难,我打算悄悄帮助你。可是,你活得很坚强。每天从你身上获得刺激、受到帮助的反倒是我。」濑见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一回过神……我已深深迷上你。你是值得尊敬的女性,也是我想陪伴在侧的对象,如果可以,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我很焦急,于是向你求婚。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愈多,我愈感到痛苦。创建在谎言之上的自己,可能得终身说谎,努力扮演配得起你的男人。这让我苦不堪言,心中充满愧疚感。同时,我觉得只要能承受这份痛苦,就能抹消过去的罪孽。渐渐地,我无法分辨对你的情感究竟是爱,还是罪恶感了。老实讲,昨天你跟我提分手时,我松一口气,真的非常抱歉。」
猪之原望着再次弯腰致歉的濑见,用力吁气,脸上闪过五味杂陈的表情。一会后,她用鼻子喷笑,触摸左耳。
「别擅自把我当成伤患好吗?我认为单耳失聪的自己,和不受欢迎的自己都很酷。我确实被卷入意外,但我不怨恨任何人,更不需要谁来赎罪。濑见,你不需要随时怀抱义务和责任……」
猪之原中断话语,我猜一定是因为她的声音在发抖。总是撇成ㄟ字形的嘴,不知情的人会觉得是一种坚强的表现,知情的人就会知道那是猪之原的防护网,换句话说,是源自于懦弱。
「你自由了。」
猪之原的话声低沉,扼杀了情感。为了体恤对方,她扭曲真心说出反话。马罗的确不会哭,也没情人,但他的坚强不是这样的吧?我在膝上握紧拳头,槙乃悄声说:
「有些结局,只有当事者能决定。」
濑见轻轻转身,视线停驻在猪之原宽厚的肩膀。他肯定发现了猪之原轻颤的肩膀,隐瞒着比泪水更加热切的哀伤。下一秒,濑见突然趴在地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跪地求饶。大概是脸贴着地面的关系,他的声音闷闷的。
「寿子!抱歉,我有个不情之请。让我们从再会那一刻起重新来过好不好?我想在你知道我是整形过的田中兼人的前提下,好好和你重聊许多话题。谈谈《漫长的告别》也行,我看完了,可以和你聊。当然,聊其他话题也行,多告诉我你的兴趣吧!让我们慢慢重新认识彼此,好吗?」
「先从朋友开始吧。」
猪之原坐在高脚椅上,谨慎回答。趴在地上的濑见弓起背,轻轻点头。
「很够了。寿子,你还愿意当我是朋友……没有比这更值得感激的事。」
猪之原面不改色,拿起濑见摆在吧台上的《漫长的告别》,目光快速扫过最后几页,想必是在读结局吧。
故事尾声,马罗终究无法原谅懦弱狡猾的人。相当认同马罗的猪之原,现在又是如何看待面前窝囊跪地的濑见?
「我也有一件事瞒着你。」
「咦?」濑见不由得抬起头。猪之原在他身旁蹲下,快速地说:
「坦白讲,我非但不坚强,还很懦弱。」
「是吗?」
「谁知道呢?我想是吧。」
猪之原歪歪头,拉起濑见的手,助他起身,原谅了他的懦弱和狡猾。猪之原的行为显然比马罗心软,但在我眼里,却比马罗更坚强。
身旁的槙乃突然站起,走向吧台。接着,她向重新在高脚椅坐下的猪之原和濑见毕恭毕敬地问:
「现在喝琴蕾还嫌太早注32吗?」
好不容易耍帅说完,槙乃又「嗝!」一声。残留紧绷感的两人相视而笑,同时摇头回答:
「不会,现在时机正好,给我来一杯。」
「我也要。」
栖川收到槙乃使的眼色,旋即以预备的两个长杯调制《漫长的告别》里作为友情证明的鸡尾酒。
「啊!」我忍不住惊呼。
杯里装着黄中带绿的液体,是濑见每次跑完业务在「金曜堂」点的饮品。栖川觑我一眼,耸肩表示:
「鸡尾酒杯刚好用完,看起来像果汁,真抱歉。」
濑见总是读着猪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