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栖川替锅子点火时,槙乃才终于转向甲斐先生,关切道:
「怎么了?」
「不,我只是……」
「赞成未都在考虑的出路。」
未都用清澈的声音接下去。她看向我和槙乃,挑衅地哼了一声。
「你爸爸赞成,你很困扰吗?」
我慎重询问,未都沉默地将那张出路志愿调查表朝我推过来。
我瞥了一眼就发现纸上填有答案的地方显然变多了。出路志愿(对圈选了「就职」的未都而言是就职单位)的第一志愿到第三志愿都填好了。想必是未都在甲斐先生面前写的。
「第一志愿:在京都当舞妓
第二志愿:在京都当舞妓
第三志愿:在京都当舞妓」
「换句话说,未都只考虑要『在京都当舞妓』,对吧?」
槙乃从我旁边探头看向那张稻和半纸,态度自然地问。语气不轻不重,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单纯陈述事实般恰到好处的口吻。
未都像是愣住了,双眼眨呀眨,用力点头。
甲斐先生含糊不清地说:
「所以我不就是赞成……」
「一般才不会赞成。」
方才面对槙乃的坦率消失无踪,未都气愤地怒吼。
「你是当爸爸的人吧?听到小孩要选择不切实际的未来出路,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会担心吗?不会想要说教吗?也不会至少问一声为什么想要做这个吗?你是当爸爸的人吧?」
未都桃红色的双颊都燃烧成艳红色了,甲斐先生却只是一直垂着头。
「你说点什么啊!」未都继续逼问,甲斐先生呼出一口气。
「就算你叫我说点什么,可是……未都,那是你自己的未来。」
「看吧,出现了。一切都尊重孩子的意愿,这种话听起来很漂亮,但到头来就是逃避身为父母应尽的义务罢了。根本就是放弃养育的责任,没错吧?」
未都接二连三说出重话,甲斐先生就像一只淋成落汤鸡的丧家犬。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未都。
「那我反对就行了吗?」
「只有赞成和反对两种选择是怎样!」
「你妈怎么说?她反对吗?」
「跟妈妈没有关系吧!」
那声音已接近尖叫。甲斐先生就不用说了,连我、槙乃,还有正将搅拌器插进锅中来回搅动的栖川,全都停下动作。未都见状,眼睛里的光彩彻底暗了下来,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单手扶住和父亲很像的额头,低声说「算了」。
「未都?」
「爸爸永远都不懂。我的心情,你根本不懂。读《阿春》那时候也是……」
一听见那个书名,甲斐先生的喉结微微震动,挤出声音:
「不是所有爸爸都像《阿春》里的爸爸那样。那是幻想。」
像是要复盖甲斐先生的话,栖川在他面前放下汤杯。淡淡的甜香飘了过来。
「地瓜浓汤。太宰实彩子女士的田里收成的地瓜。」
栖川以优美的嗓音说明,逐一在槙乃、我和未都面前摆上汤杯。然而,未都连看都不看一眼。她应该是没办法转移目光吧。那双眼睛宛如月夜下的湖泊晃动着,仿佛下一刻泪水就要涌出来。
「看吧,出现了。『《阿春》的内容是幻想』这句话。我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未都应该是气到想出言讽刺,但她强忍着泪水,声音纤弱地颤动,愈来愈小声。甲斐先生还来不及说什么,未都就猛地转过身,匆匆将一直放在高脚椅上的风衣展开来穿上,抱起斜背书包,朝自动门跑过去。
「未都,等一下!」
「未都,你的外套……」
即使甲斐先生叫她、槙乃叫她,她都没有停下脚步。等不及自动门开到底,未都就扭转纤细的身躯踉跄走出去。
然后,相撞了。
未都宛如弹力球般弹开,在天桥那一侧稳稳抱住她的人,是甩动着小平头金发的和久。
「太危险了吧。不准突然冲出来。」
我们全都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瞬间,未都又挣脱和久的手臂,冲回店里。
「喂,怎么回事?在玩捉迷藏吗?我是鬼吗?少无聊了。而且,那件外套是怎样?你穿反了吧?」
在场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和久指出外套穿反的事实,我不禁在内心质疑他:现在讲这个好吗?没想到正处于介意自身外貌和打扮年纪的未都,顿时停下所有动作。
她战战兢兢地低头往下看,才终于发现咖啡色毛呢格纹内里翻到外面了。这下未都不光是双颊,整张脸都变成桃红色。
「哇哈哈,咖啡色毛呢格纹的外套,根本就是『小风』嘛。」
现在讲这个好吗?我又不禁这么想。和久完全没察觉现场结冻的气氛,一脸讶异地提高声音:
「怎样啦,你们听不懂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