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没说,我也没问。」
未都低声说完,思考片刻,又呢喃:
「不是幻想喔。」
「嗯。」
「因为,我们家就有『阿春』。妈妈就是『阿春』啊。她全心全意地照顾我,总是站在我的立场为我着想,不吝惜把自己的时间分给我,尊重我的意愿,全面支持我。连爸爸的份也一肩挑起。」
听到未都最后一句话,甲斐先生倒抽一口气。
「抱歉……」
「你不用道歉。妈妈是自己决定要同时扮演父亲的角色才离婚的,所以那本来就是妈妈分内的责任,不是吗?」
未都分得一清二楚,反倒让甲斐先生感到有一点寂寞吧,他的表情相当复杂。看着甲斐先生的神色,未都主动开口:
「不过,爸爸,你认为在《阿春》的故事里,每次遇到什么困难时,把亡妻『琉璃子』当成心灵寄托的只有『阿春』一个人吗?」
「咦?」
「这是我自己的想像啦,但我觉得『小风』也是有向『瑠璃子』求助的。」
甲斐先生双手交抱胸前,回想今天才又再看过一遍的《阿春》故事内容。不久,他点头回答「说不定真是这样」。
未都的脸庞顿时亮了起来,双颊的桃红色更深了。不过,她的视线垂落地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甲斐先生愣在原地,槙乃赶紧叫他:
「未都的『瑠璃子』,该你出场喽。」
「啊,我?我是未都的『瑠璃子』?咦,我可以吗?只是个不合格的爸爸的我?」
甲斐先生惊慌失措,未都定定望着他。
「没有所谓的好坏,也没有所谓的合格不合格。毕竟我的爸爸,就只有爸爸你啊。」
未都第一次说出口的真心话,肯定拯救了甲斐先生。他眼底的阴霾顿时消失无踪,神色愈来愈明亮。面对未都,甲斐先生的表情透着几分紧张、几分欣慰,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父亲的表情」吧。
「你愿意告诉我吗?」甲斐先生说着,伸出手。未都双手握住他的手,从仓储室奔出来。
我们带着未都一起回到吧台,栖川眯起那双蓝眼睛,说了句「宵夜」,就为每个人端上味噌汤和用土锅炊煮的牡蛎舞菇炊饭。未都惊讶地说,这些是《阿春》里出现的菜色。栖川总是佯装不知情,但一切都「不出他所料」吧。
未都断断续续地述说自己的烦恼。
未都从小学起,就具体地考虑「在京都当舞妓」这条出路,透过许多人居中牵线,终于在今年暑假和母亲一起去专门培训艺妓的置屋接受老板娘面试。面试结束后,对方表示「随时欢迎你过来」。
「我原本是打算国二的第二个学期结束就去京都,在那里一边当学徒一边把国中读完。置屋的老板娘也说『这样好』。」
未都模仿置屋老板娘说话,语调中带着些许京都腔。
对于自己做出的决定,未都全部用过去式陈述。这一点想必大家都注意到了,但没有人点破。
「可是,妈妈她……」
「反对吗?」
听见甲斐先生的问题,未都剧烈摇头。
「怎么可能。她可是我们家的『阿春』,不可能会反对。我想她一定很担心,却还是笑着跟我说『加油』,全力支持我。」
「那不就……」
甲斐先生正要放心时,未都激动地倾诉:
「妈妈这么支持我,我却忽然害怕起来。我跟爸爸有些地方很像,到时候一定会全心投入舞妓的工作。要是工作要求严格,很辛苦,反而会激发出我的斗志,让我觉得更有成就感,更开心。这样一来,我肯定会宁愿减少和妈妈相处的时间,也想专注在工作上。可能会一直待在京都也说不定。十年前是爸爸离开家,这次换我要离开家,我们家的三个人都各自生活—这样的话,家不就散了吗?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未都清澈的声音突然打住,眼眶盈满透明的泪水,但这次也没有流出来。这孩子肯定至今都是如此坚强地活过来,今后也会如此活下去吧。
「我不希望家里再有人离开了。我不想再经历这种事,也不想让妈妈再经历一次。可是,妈妈一定不会反对我追求梦想,要是她知道女儿为了自己放弃梦想,一定会很难过。所以,爸爸,我只能靠你了。」
「我?」
「嗯。爸爸,我希望你反对我的出路志愿。我希望你叫我不要去京都,不要去当什么舞妓,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
未都一口气把内心的话全部倾吐完,就说「我开动了」,吃下一大口炊饭。甲斐先生凝望着她因咀嚼而不断鼓动的脸颊,不发一语。不过,她的脸上已不再有束手无策的神情了。
「未都,你妈现下在哪里?」
「跟妈妈没关系吧。」
未都叫了起来,但甲斐先生不再退缩,平静应道:
「有关系喔。因为这是我们全家的事情。可以让我联络妈妈吗?只要妈妈愿意,我希望三个人可以坐下来谈。」
未都喝了一口味噌汤,才鼓胀双颊,不高兴地说出一串电话号码。
「她今天是值小夜班,应该差不多要到家了。我有留纸条告诉她『我今天会跟爸爸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