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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井小哥,我可以问你一个没礼貌的问题吗?」
「不要啦。不过,好啊。」
「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唉,算了。拜托你让我问。仓井小哥,你和你亲生母亲煮出来的,果然也是浓汤吗?」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我真的从昨天就在思考。我将双臂放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
「如果我和妈妈是大厨的话—很遗憾,不管是浓汤或法式清汤,大概都煮不出来吧?我并不了解什么是妈妈的爱,也就不到憎恨妈妈的地步。更精确来说,我连妈妈到底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不了解爱,是吗?」
「对。我认为情感会动摇,就是爱存在的证据。」
「我懂了……你会陪我去病房吗?」
「我会陪你喔,天涯海角都行。」
我这么回答,睁开双眼。太宰笨拙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们站在医院的后门口。一名应该是和久先联系好的护理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帮我们开了门。
在那名护理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和昨天不同的楼层。这个时间自然没有门诊病患,但医院中已洋溢着展开一日工作的气氛了。走在我们前头的护理师也没有特别压低声音,在深红色拉门前告诉我们,这就是实彩子女士在手术前转入的单人病房。护理师还说手术是在今天中午过后进行,要在腿上装钢钉。
「如果家属陪同,会从医师那里听到更详细的说明。」
太宰没回答会不会陪同,默默低下头。他伸手放在拉门上,静静往旁边一推。
我跟着进去,背对着拉门等待。太宰走到床边查看情况,又仰身退了一步。
「你醒着啊……」
「醒着。腿痛得我睡不着。而且在家里时,现在也是该去田里的时间了。」
一道爽快的声音回应他。从我的位置看不见实彩子女士的脸,尽管疼痛难耐,听起来她仍颇有精神。
「你还在野原町啊。」
「嗯。在车站里的书店发生一些事,错过了末班车。」
我看见太宰胖嘟嘟的手握住病床的白色金属管。
「太宰那老头不在,你很寂寞吗?」
「啊?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不用害羞了啦。你们可是夫妻。」
「只有十五年而已。」
「『不光是岁月而已吧。』」
听见太宰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实彩子女士倒抽一口气,空气都为之震动。
「你看过《岁月》?什么时候看的?」
「在『金曜堂』书店被逼着看的。明明不是我想看的书,他们却强迫我看。」
「你又用那种口气讲话……我们家也有一本喔。我在动物医院的等候区看到杂志介绍就跑去买了。那天刚好有事要去隔壁车站,就顺道去购物中心里的书店……」
实彩子女士絮絮叨叨地描述买书时的情况,想必是在掩饰害羞吧。但她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这件事正巧说明了《岁月》在她心中是多么特别的一本书。太宰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没有制止实彩子女士说下去,一直安静听到最后。接着,他又问了一次:
「太宰那老头过世后,你寂寞吗?」
「是呢……」
听见伴随着叹气声,母亲终于吐露真心话,太宰大大点头。
「那么,这个给你。」
「什么?」
「不管是田里工作需要人手,想找人帮忙做以前太宰那老头负责的事,或者想找人讲讲话,什么事都好,你可以用这个呼叫我,不用顾虑太多。相对地,你不可以再一个人逞强,害自己摔一大跤了。」
太宰把亲手做的服务通行证,递到方便实彩子女士拿取的位置。实彩子女士双手接过,凝视半晌,「哎哟」了一声。
太宰的神色一僵,说道:
「你是觉得我都这么大了,不该做这么幼稚的事吗?」
「才不是。我腿在痛啦。你帮我拿一下那张桌子上的止痛药,再倒杯水来。」
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后,实彩子女士动作夸张地—甚至连我都看得见—高高举起那张服务通行证。那张裁剪成卡片大小的图画纸上,用黑色麦克笔大大写着「任何事都行,无有效期限」。
「居然马上就拿来用。」太宰咂了咂嘴,还是乖乖把止痛药递给实彩子女士,又高高兴兴地拿着杯子走出去。我趁机跟着离开病房。
我们并肩在走廊上前行。太宰今天不用上班,他宣布要陪实彩子女士动手术。
「就算我说要回去,她八成又会亮出那张通行证。」
太宰这么说完,思索片刻,又耸耸肩说「有时候强制性的要求反倒令人比较轻松」。
「三次元的世界,实在有够麻烦。」
「是啊。」
「不好意思,仓井小哥。麻烦你送我过来,却要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