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先生关系还不错,至少碰面时两人可以露出笑容闲聊。感觉三木先生还没有认同我,但欢迎毕业生中出现名人。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有谁在将来有望成为政治家。我还没有自称政治家的资格,但在他眼里有希望的名单上,我似乎已经占上了末席。三木先生的打算想必和我在制道院时接近荻同学一样。换句话说,就算帮助毫无疑问会成功的人,最后甜头也不多。既然这样,不如帮助处于不利局势的人获胜来卖更多人情。
三木先生似乎和坂口的祖母很熟,于是自然而然聊起了他。据说坂口在大学毕业后还是在自己家公司就职。我和坂口还亲近时,总觉得他更想离开家,所以这个选择让我有些意外。恐怕我们高三时发生的大地震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因为那次地震,坂口家公司位于东北的造纸厂受到了很大损失。虽然也不至于让坂口家因此濒临破产,但或许多少有了危机感。
“他是个勤勉的孩子呀。”三木先生说道。“是叫什么来着,他最近拿到了一项和横版字有关系的资格证。说不定他打算早晚要独立吧。”
三木先生似乎挺中意坂口。
说起坂口时,他脸上便露出暖心的表情,就像说起引以为傲的孙子。
我也没有特别费力就露出笑容回答:
“但他很顽固。只要决定为家里的公司尽一份力,就会做到最后吧。”
“是这样吗?”
“是的。要说他对什么放手不管,我只见过一次。”
唯一那次放手不管的,就是我。
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他背对我转身离开,只留下桌上的Hi-CROWN,还有带海豚浮雕的时钟。
三木先生仍带着柔和的笑容,他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孩子挺怪的。所谓勤勉都伴随着野心。无论是谁都一样。没有野心就坚持不下去。但不可思议的是,孝文君没有给我这种感觉。”
我脸上还挂着微笑,但内心摇摇头。
坂口一样有野心吧,而且肯定根本不打算隐瞒。只不过在旁人看来,那不像是野心。他的反抗非常安静。一声不出,心里却怀着宏大的愿望。那个夏天,或许他曾比我更热心地寻找过海豚星,只不过表面上始终沉默寡言。
后来,我和三木先生简单聊了聊自己的近况。
现在我是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感觉这份工作有一定搞头,但已经在做准备,觉得差不多该迈向下一个台阶——正式踏上政治的道路了。首先我打算从政策秘书做起,也选好要在哪名国会议员下面做事。和她——那名国会议员是女性——的沟通很顺利,但除了“清寺时生的女儿”这个头衔,我还打算准备另一份礼物,于是来找三木先生商量。
我和三木先生谈了几件具体的事,基本上都得到他痛快的许诺。
告别时,他又一次提起坂口的名字。
“以前孝文君曾说过,要我好好看着你。”
听了这话,我脸上应该还挂着完好的笑容。大概吧。
仔细看下来的确很有意思——留下这句话后,三木先生离开了。
*
坂口孝文的事至今是我的心理阴影。
只有他是我的天敌,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战斗——不,准确来说,我无法在和他的战斗中期待自己获胜。
高二那年夏天与坂口诀别后,我拼命想忘记他。想把他与其他大多数人归为同类,想对他也露出同样的笑容,并相信这对自己来说是种成长。
但,这样真的好吗?
在我心中,真的希望把他看作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吗?
我不知道答案。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战斗。为了守住我的自尊,为了时刻保持对自身的信赖,我必须永远和记忆中的他战斗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