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上来。在他身后是茅森和八重樫。绵贯头也不转地继续说:
“你点头就完事了,因为事实如此。靠我的腿不可能爬上钵伏山,只要这么说就行了。”
“如果是海滨公园,我会陪你一起去。”
“为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尝试呢?”
“不懂吗?很危险的。”
“你所说的危险,能对我造成多大伤害?能比你至今对我说过的话造成更大的伤害吗?”
绵贯说的大概是真心话。但这样真正的想法,他恐怕一点也不想表现出来。因为我推着轮椅,约他说一起能走多远走多远,他才这么做了。
在登山道的入口,是混凝土砌成的单调台阶。我在那跟前停下轮椅,放下刹车踏板。
桥本老师在身后说:
“我是想尊重你意志的,但是理解一下,身为老师,有些事我没法认同。”
我轻吐出一口气。
说起来,背包被我放在住宿设施了,所以现在手上已经没有巧克力,唯一放在口袋里的那份已经给了茅森。但茅森从身后注视我们的视线,一定和巧克力没什么不同。
被那天在想象中扔出的铁球推着后背,我转过身去。
“老师是对的。这么晚的时间,在黑暗里带绵贯爬三百级台阶太勉强了。”
“没错,太胡来了,腿都不能动。”
“绵贯的腿不是完全不能动。如果有扶手,就能走十米左右。不过的确,连迈上一级台阶都是种痛苦。一旦身体失去平衡,就会轻易摔下去吧。如果变成那样,真不知道要受多重的伤,而且当然制道院也有责任。”
这些我们都知道,真的。
在这件事上,桥本老师是对的,我们错了。但。
“那,就按我说的——”
我打断桥本老师。
“但就算正确的做法,有时也会让人受伤。”
绵贯至今为止受到多少伤害、今后还会受多少伤害,桥本老师一定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绵贯本人都不例外。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只好傻傻地意气用事了不是吗。
绵贯抬头朝我看过来。
“可以搭你的肩膀吗?”
“当然可以。”
我在轮椅旁俯下身子。绵贯伸过胳膊抱过来,环住我的肩膀。他的身体很热,有一点颤抖。
桥本老师苦涩地嘀咕:
“为什么执着于瞭望台?”
那还用问吗。
绵贯苦笑着回答:
“因为在那儿能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杯面啊。”
没有其他解释了。
我把胳膊伸到绵贯腋下,撑着他走上第一级台阶。绵贯的左腿比右腿更听使唤一点,他首先慢慢抬起左腿,在台阶上踏稳,然后拖起右腿。好重。好辛苦。同样的动作要做三百次,怎么想都不可能在今晚爬完。
“这么做有什么用啊。”
桥本老师说着,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但听到了茅森的声音。
“我也有疑问。但遇到这样的想法时,如果因为无法理解就抛弃,那无论爱还是平等都会变成假的。”
她的声音依然悦耳,甚至让我嫉妒。
不过,她说得不对。理由不是什么爱或平等,没那么夸张。我单纯觉得,和朋友一起走过拜望会简直棒极了。
于是我没由来地笑了。绵贯也是。他的眼神在说:这太扯了吧。没错,太扯了,蠢得要命。但拜望会的意义不就只有这个吗?和朋友一起徒劳地累到吐血,不带来任何价值,而这唯一的意义别提有多美好了。
爬上第二级台阶,我已经开始喘气。到第三级台阶时,绵贯失去了平衡。我已经不剩什么体力了,撑住他身体的是桥本老师。
老师从另一边抱住绵贯的后背。
“我已经为你做好了准备,真的。”
绵贯痛苦地说:
“嗯,谢谢。”
桥本老师拿着手电筒照向山间的林木,脚下的路要靠台阶旁路灯的苍白灯光才勉强照亮,所以我看不清老师的表情。但他低头的模样显得有些寂寞。
老师无可奈何地说:
“为什么,你们靠别人给予的东西就不满足呢?”
唉,我讨厌桥本老师。他无疑温柔又真诚,但同时完全不了解我们,也没有想了解的念头。
我回想起Hi-CROWN的味道。
“说白了,那不就是你所说过的恶行吗?”
在过去,黑色眼睛的我们把绿色眼睛的他们当成奴隶时,一定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什么,靠别人给予的东西就不满足?
桥本老师听了摇头。
“不对。我会不停给予,直到你们满足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