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清楚,但总觉得理论会把重要的部分略去,将一切都概括为轮廓清晰可见的东西。但真正重要的,不应该是轮廓模糊的部分才对吗?”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脚下追着坂口的背影走个不停,同时在脑中专心解读八重樫的话。
“这就是说。”
说到这儿,我独自苦笑。这,就是说——这话本身正是八重樫所指出的、只依靠理论时会出现的问题吧。但我还是苦笑着继续说:
“就是说,理论会给实物或数字赋予过高的价值。比如说原本单纯在谈幸福,谈着谈着却会扯到金钱和劳动时间之类的事情上。这属于将价值观统一化,忽视了个人的感情。是这样吗?”
意外的是,八重樫笑了。她忍不住笑得噗嗤一声,然后重复我的话:
“将价值观统一化。”
“怎么了?”
“茅森同学你只会说这种难懂的话吗?”
“那都是因为你说的话难懂。”
和坂口提起《海豚之歌》时,感觉自己的话语更加轻快而没有拘束。所以,或许真的是轮廓模糊的部分才更加重要。
“我想和条吾在拜望会上一起走。”八重樫说道。“没什么理论而言,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我只是坚持守住了自己想做的事。”
有一瞬间,我差点点头,想说她才是正确的。
但最后,我还是赌上自身的尊严摇头。
“如果绵贯君因为这个遇到严重的事故,你打算怎么办?”
“会后悔啊,非常后悔。所以理论上茅森同学是正确的。可是。”
“可是”之后便没有了声音,或许她的解释已经结束。依照无法靠理论一概而论的说法,八重樫将自己的任性坚持到底,保持她一贯的姿态。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想后悔。”
“哦。”
“我的态度,是把理论上正确的事情做到底。”
“嗯,我觉得很好。”
“所以八重樫同学,和我做朋友吧。”
“所以?”她重复道,声音依然很小。“不明白这个‘所以’的意思。”
“不明白也没问题。”
“你说的朋友是什么?”
“这更没法用理论来解释吧。”
“随你便了。”
“谢谢。那么我允许你拥有叫我猫森的权利。”
“用不着。”
听到她冷淡的声音,我忍不住笑了。
我一定无法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八重樫朋美。无论过多久,我都无法对她叫绵贯参加拜望会的心情产生共鸣。尽管如此,现在我们还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偶然朝天空看去,发现月亮稍稍升高了一点。
*
山道终于进入街区。加油站前的大块招牌便是入口。
四周不再有遮挡视野的林木,天空变得开阔。远处有几栋楼,高度最多七八层,但窗户里透出光亮,与挂在外墙上的招牌灯光以及路边成排的信号灯一同隔绝夜晚的黑暗。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里好像离一座耳熟的车站不远。
身旁的坂口说:
“真是吃了一惊,如果坐快车,从制道院最近的车站到这儿只要十分钟。”
但我在为完全不同的事吃惊。
老实说,我从来不曾走过夜晚的街市。在清寺伯伯家生活时,夫人常带我去餐馆吃晚饭。但那时一定有车接送。像这样的街市夜景,我向来是透过窗户看到。
便利店里面看起来莫名明亮;工薪族们聚在连锁酒馆前;路上经过的自行车发出清脆的铃声。这些我都知道,但无论哪一样都很新鲜。
耳边不断传来别处的喧嚣。行人间的对话、店员招揽客人时的搭话声、开门时从店里流出的音乐。各种短暂的声音互相关联、纠缠,化成连绵不断的漫长振动,搅得我头脑混乱不堪。
“还好吗?”
坂口说着打探我的脸色。
细长地吐出一口气后,我回答:
“总觉得自己像是不小心迷失到人间的妖精。”
坂口露出莫名认真的表情点头。
“现在才发现?其实你半年前就开始在人间生活了喔。”
这拐弯抹角的措辞,恐怕是带有坂口风格的玩笑吧。我花了两次呼吸的工夫思考他话里的意思,然后发现好傻,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的确是难得的体验。说不定会被警察发现叫去说教呢。”
我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还可能遇到那种事。
坐在被坂口推动的轮椅上,绵贯朝我抬头说:
“听好了,要是有警察靠近,我就按住胸口伏下身子。你要这么说:他发病了但没有药,放着不管要出人命的。如果耽误我们送他去医院,你们就是杀人犯。”
“这样就不会被叫去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