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坂口孝文
所谓拜望会,就是“拜仰望月的集会”。
(译注:日文和中文里,望月一词都指望日的满月,而日文中更多指八月十五的满月。)
所以,这一活动每年都会在中秋明月那天举行。
这天非常晴朗,蓝天上飘着羊群般的絮状云。阳光强烈,仿佛正逐渐离去的夏日忽然驻足回望,但吹过的风并不潮湿,令人感到舒适。
下午一点,我们在操场上集合。听完校长讲话,拜望会便开始了。我们穿着学校指定的运动服,背上背包,从初中一年级开始依次出发。
背包里有水壶、毛巾、涵盖地图与注意事项的册子,此外还有简餐类。只有在拜望会期间,学校允许我们自由携带饮料与食品。
过去前辈们曾扩大这个“简餐类”的解释,创造出带上杯面的文化,我的背包也因此变得沉甸甸的。目的地的瞭望台上没有开水壶一类方便的东西,所以烧水的工具要和朋友们一起分摊携带。我在猜拳时输掉,背上了卡式炉,走在眼前那人背包里硬塞了一口单耳锅,鼓囊囊的不怎么好看。
离开制道院,我们来到山路上。大步走过三公里左右的下坡,遇到第一个信号灯,便知道山路到头,随后来到田园地带。之前被山林遮挡的视野豁然开阔,道路不再有坡度,我们的步伐也随之放缓。每当风吹过田间,稻穗便泛起阵阵波浪,远处能看到收割机劈开波浪前进的一抹红色。
刚出学校时秩序井然的队列已经零零散散,拖得又细又长。拜望会上要四五人一组走,只要小组不散就好,学校不会管到每组前进的步调。
我所在的四人组全员是白雨的住宿生,黑色眼睛与绿色眼睛各两人。初中二年级的男生中,共有七人是绿色眼睛。其中两人和我一组,剩下的五个人就能组到一起。
绿色眼睛的一人——野见说:
“差不多该行动了吧?”
我点头同意。
邀请野见他们一起走,理由不只是给茅森帮忙。原本我就打算这样,完全由白雨舍的“清扫员”组成一队。
在可以自由携带饮料食品的拜望会期间,学生间流通的零食价值暴跌。经营清扫员业务时会遇到人赊账,我们打算趁今天征收被欠下的费用
“要是绵贯也能来就好了呀。”
野见嘀咕道。
我们组有四个人,剩下的一个位置当然是为他留的。
*
我曾问过绵贯:今年你也不参加吗?
那是大概两周前,一个看不见月亮的晚上。
他横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回答,只是盯着天花板。我没有介意,继续说:
“和我们组一起来嘛。到了晚上就能拿收上来的零食尽情挥霍。而且这次我负责带卡式炉,要是能放你轮椅上就轻松了。”
绵贯终于朝我看来。
“你什么时候成桥本老师的手下了?”
“倒没这回事。”
我知道那个人在热情地邀请绵贯。这次,新加的路线靠轮椅也能完成,桥本老师是想靠绵贯到达终点来证明路线选择制的成果吧。
“我听他说了,好像是计划靠全体二年级推我走全程。简直棒极了对吧?每到登记点就换班,大家齐心协力到达终点。”
蠢死了。桥本老师觉得这个计划能让绵贯开心吗?
绵贯继续骂道:
“你跟他讲,要是想玩接力,体育仓库有更轻更好拿的东西。”
我毫无意义地摇头。
“别在意他的话啦。”
“没错,我完全不在乎,只不过是听他说了。”
“如果你参加,我要来推,不让给任何人。”
“一个人没法推三十公里。”
“看情况弃权就行了。只要找理由说走不动,老师就能开车送我们。”
我不在乎什么拜望会的终点。月亮而已,在哪儿都能看。要说拜望会有什么价值,也就是和朋友一块儿累得筋疲力尽的经历。
但绵贯轻声说:
“别连你都要把我的自尊心像块破抹布一样扔掉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
我只是想和绵贯一起走,觉得那样更开心。不是出于什么同情或正义感,而是更加私人的心情。
但绵贯一定也明白这点,不明白的反而是我吧。绵贯的感情中,一定有我无法理解的部分,于是他不能参加拜望会,而我也不能自认为理解他那份心情。
绵贯说:
“对不起,我说过头了。”
我摇摇头。
“无论你想对我说什么,都没有过头这回事。”
把心里的想法原样说出来就好。
然而绵贯冷淡地笑了。
“但就算是你,也在顾虑我对吧?”
听到这话,我已经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