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坂口孝文
我喜欢图书馆。
走在书架之间,望着排列的书脊,便总觉得会深深吸下一口气。
这么多书每本都有作者,每个作者又各有自己的经验与思考。出版社将个人的经验与思考展现给世界,然后有读者拿起那本书。对我来说,图书馆便代表了正确的世界。
我曾和管理图书的中川老师聊过这样难为情的话。
那是六月里日落前宁静的时间,凑巧几乎没人来图书馆。我们正并排坐在图书馆柜台后。老师上下叠着长腿,非常放松地微笑着。正确的世界,她淡然重复,然后说:
“你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呀。”
我感到脸颊发烫。
“并不是一直。”
“但是,所以才会和桥本先生吵架。”
桥本先生,说的是在初中部教历史的男老师,年龄才二十几岁,在制道院的老师里属于相当年轻的一类。
对桥本老师,有一点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那件事在去年初冬时曾和他谈过,却没能顺利传达自己的想法。正如中川老师所说,我们吵过一架后再没有和解。
——我不想再从你那儿学任何东西。
我说道。这话很无聊,不讲道理,只是诉诸于感情。但从那天起,我始终遵照自己说出的话。
“学生可以和老师吵架吗?”
闻此,中川老师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可以了,同样是人嘛。”
是这样吗?老师和学生,立场的差别不是更加绝对吗?但,正因如此我才无法容忍桥本老师。既然是老师,就希望他保持正确。
“桥本先生人不坏喔。”
“是的,我知道。”
“只是脑子不好。”
我吃了一惊,立刻否定。
“没那回事——”
“也不是吧。至少在你来看,和自己的思考合不来的人,就像是个蠢货啊。”
“是这样吗。”
“嗯。这就是所谓的偏见,看不起和自己持有不同前提的人。”
中川老师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沉稳,于是我不由得问了个蠢问题。
“难道说我被训了?”
“不是,我是在声援,声援对你来说正确的世界。”
对我来说正确的世界,就像是大量排列着书架的图书馆。每个人的意见都会得到尊重的地方。那么,我也必须尊重桥本老师的意见。
但中川老师没有这样总结。
“直到你接受之前,尽情吵架就好,但不要夹带偏见。无法接受的事情不必勉强容忍。你也像一本书一样,诚挚地对抗就好。”
我喜欢制道院的图书馆。移建而成的洋房酿出气氛,走在成排的书架之间令人内心宁静。而且,中川老师的一切都令人喜爱。包括声音,话语,眼睛还有表情等等一切。
在充满束缚的制道院,有中川老师这种姿态的教师存在,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
制道院里的规矩很多。
比如在宿舍,起床铃声在早上六点响起,之后的三十分钟里要打扫房间,但也只有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会照做。只要赶上六点三十分开始的早饭,基本不会被骂。
七点时早饭结束,要打扫宿舍里的公共场所。虽然有吸尘器,却不知为什么不给我们用。笤帚,畚箕,抹布,水桶。提供给我们的工具只有这些。连厕所都要用抹布打扫。打扫过后,便换上校服去上课。
和忙碌的早晨相比,晚上的宿舍生活更有空闲。晚上十一点熄灯后必须就寝,但之前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话虽如此,制道院里没什么娱乐或嗜好品,手机、游戏机、电视、扑克还有黑白棋都彻底被禁止。得到允许的也就是读书了,可不知是什么逻辑,看漫画不算读书。大家基本都很闲,所以只需要纸笔就能玩的游戏流行起来,在学生间代代流传。
一个安静的雨夜,我和绵贯一起玩名叫“菜苗”的游戏。这个也只需要纸笔,是个简单的双人游戏。
首先,在纸上画一些点。虽然数量不定,但点越多游戏就越复杂。双方交替画线连接点和点。这条线绕多少弯都没问题,也可以转圈回到开始画线的点,但中途不能碰到别的线或点。而一点上最多连三根线,不能画第四根。要继续画线,就要在刚画出的线上新加一个点。如此反复,最先加不了线的一方输。
绵贯玩这个游戏很强。我总是不多考虑就动笔,一直输给绵贯。
他毫不犹豫地画着线说:
“听说西原手里拿到了一打巧克力。”
实际上,制道院禁止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伙食只有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但有限制就有反抗,学生们想方设法把零食带到制道院来,其中起代表性的就是巧克力和饼干,这些东西简直像货币一样在私下流通。
不止是“菜苗”,绵贯对各种游戏都很拿手,喜欢和人打赌然后把对方的零食席卷一空。然而他本人吃不惯甜食。
“要是西原,很好骗吧。”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