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在本没有任何不满的生活中,我产生了类似惭愧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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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清寺伯伯主动提出收养,我没有问过他,不过假如开口,他便会痛快地回答吧。
毕竟,那个理由根本用不着特地问出口。
我的母亲也姓茅森,但更多人知道的,是月岛渚这个名字。
月岛渚主演过四部电影,而那四部都是清寺时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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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母亲,我和清寺伯伯聊过。
“她是我的挚友,虽然年龄相差很大。”
他说道。
“那个人最大的魅力就是纯情,在镜头下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我的作品需要她的纯情。只要想象她扮演的形象,对作品来说合适的话语便顺利涌现在脑海,就像牵牛花伸展的藤蔓。”
对作品来说合适的话语。我重复道。
这个时候,比起母亲的事,我对他作品的创作过程更感兴趣。
清寺伯伯点头。
“无论怎样的作品,都在深处藏着合适的话语。无论画面,还是效果,都从一开始就已经有正确答案。这就像正确的公式,在人类发现之前就是正确的,而我们则拼命去寻找。虽然达不到满分,但朝满分蹒跚靠近的意志就称为创作。”
“就连清寺伯伯,也拿不到满分吗?”
“拿不到呀。我又没法接受把不是满分的东西当成正确答案,只好不去正视不断犯错带来的烦躁。所以每个电影导演都是骗子。”
“为什么?”
“因为不能说‘这部作品差不多七十分’,那是对观众的背叛,必须时刻保持自信的表情,声称这样已经完美了。”
“这样啊。”
这工作真辛苦。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是这么想的。
清寺伯伯让话题回到了我的母亲身上。
“她总是纯情的人。这是无上宝贵的魅力,但也容易受到伤害,感到痛苦。我曾想保护那位美丽的挚友,然而没能做好。”
“为什么清寺伯伯不再拍母亲的电影了?”
如今想来,这个问题真让人捏了把冷汗。
从二十几岁起,月岛渚每隔数年主演一部清寺伯伯的电影,一共四部。但在那之后,她再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从公众眼前消失,四十二岁死去。
清寺伯伯带着悲伤的微笑回答:
“我把她惹得非常愤怒,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原谅。”
我继续深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母亲的眼睛不是绿色的,你还会拍她的电影吗?”
清寺伯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曾被她问过同样的问题。”
清寺伯伯年龄比我大很多,身材也很高大。身为世界有名的电影导演,毫无疑问是成功者。然而在我眼里,那个人身上仿佛总是带着伤。
“她的眼睛很美,和你一样。”
这句话听起来比平常更伤感,让我没由来地说了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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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寺伯伯始终对我温柔,换句话说是宠爱也不过分。
只有一次,那个人反对了我的想法。
是升学的事情。小学六年级时,我曾考虑去制道院。不久前清寺伯伯还担任特邀讲师的学校让我感兴趣,而且对于已经决定成为政治家的我来说,从将来的角度来看也非常有魅力。
听我老实说出这个想法后,他轻轻摇头。
“那所学校不适合你,肯定会遇到许多难过的事。”
这句话应该没错吧。
但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不适合”,而不是满足于心不在焉站在路上就擅自出现的救济。我想要一条明确由自己的意志选择的道路。哪怕路上阴暗冰冷,还是无法罢休。
但另一方面,我的立场不能对清寺伯伯任性。这纯粹是出自对他的强烈谢意,以及对他这个人的尊敬。更重要的是,制道院是所很花钱的学校。尽管知道清寺伯伯不在乎这笔钱,但金钱的问题始终让我难以开口。
结果,我还是选择了制道院以外的学校,可内心的纠葛并未消失。那份纠葛任性自私却又强大,总是很快就将思考支配。我并不是非要去制道院,只是不想再被保护,而是希望暴露在冷淡的世间。
那个春天,清寺伯伯倒下了。
当时我听说是过劳,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因为肺部的癌症,而且已经转移。
他恐怕已经理解了自己身体的情况。
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无奈地说:
“要想转学去制道院,你就要成为第一,那样能保护你。”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明白了。”
当天晚上,制道院的学习内容已经送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