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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黑眼所凝视的,是位于四百阿尔昔远、坐在以黄金和宝石装饰的轿子上的赤胡男子。当然,和平时被他锁定的目标相比,赤胡的身影显得小上许多。堤格尔不禁联想起瞄准远处豆粒磨练技巧的猎人传说。
握着黑弓的手臂拾得比平时高上些许。他的手指放开箭矢,弓弦随之震动。
箭矢在虚空中画出了抛物线,随即没入了敌阵之中。这支箭矢也许射中了某个人,也可能就这么掉落在地。
“……堤格尔?”
这时,艾莲总算察觉堤格尔的态度和平时有些不同。她一边横扫银闪牵制敌兵,一边侧眼窥探着年轻人的表情。堤格尔没有出声回覆,而是抽出了下一支箭矢。他锁定的目标并没有改变。
第二支射出的箭矢别说是射中克雷伊修,甚至是掉在离他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的墨吉涅士兵群里头。
“你……该不会……”
艾莲说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很明白,现在的堤格尔已经听不见别人的说话声了。
在怒吼与惨叫交杂、刀刃四下交错的场上,堤格尔发挥了超乎寻常的集中力。就算深红色的头发和衣服袖口被带着血腥味的微风吹拂,堤格尔也不曾眨眼,没让黑眼从目标身上移开半分。
他射出了第三支箭矢,这一箭也没能射到克雷伊修的身边。
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尔兴致盎然地遥望着在远处架起黑弓的堤格尔。就像堤格尔精确地掌握到人在轿子上头的克雷伊修一样,赤胡的王弟也清楚地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堤格尔。
然而,克雷伊修没能立刻把握住堤格尔的意图。虽说双方士兵进入了肉搏战的阶段,但现在还是有无数的箭矢飞窜在战场上。其中虽然也有堤格尔射出的箭矢,但克雷伊修终究无法一一分辨。
在堤格尔对着克雷伊修射出第四支箭,却没能命中之际,克雷伊修才察觉到状况不太对劲。他像是被人拿刀抵着脖子般,莫名地觉得呼吸变得困难。
——是因为那小子在看我的关系吗?
克雷伊修早就注意到堤格尔的视线正向着自己。正是因为察觉这道视线,克雷伊修才会开始观察起堤格尔的状况。
若非如此,即使敌方的总指挥官已经来到离他四百阿尔昔之处,克雷伊修也不会将目光投注在对方身上。毕竟克雷伊修也是总指挥官,他必须毫不间断地动脑思考,持续对士兵发号施令才行。
——从他的那些小动作,看得出他是在毫不间断地放箭……
难道堤格尔瞄准的对象是自己——一直到这个时候,克雷伊修才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他在这之前之所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是因为人类有所谓的极限存在。
光是能射中三百阿尔昔远的目标,就已经是超凡人圣的神技了。这世士应该不存在能射得更远的人类才对。若真的能做到这种事,那个人就真的不是人类了。
即使理性做出这样的结论,克雷伊修终究无法对堤格尔的举动一笑置之。
若他不可能射到这里——那为什么自己会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说不定——说不定对方是刻意让他怀抱着这样的不安。毕竟,他自己也认为这是绝对不会出事的距离。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那名年轻人所射出的箭矢,不正逐渐朝着这里逼近吗?
这时,克雷伊修极其罕见地露出了迷惘的反应。他之所以没有再往后撤的打算,主要是因为这样会提升指挥的难度;但让他迷惘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即使聪明如克雷伊修,也要花上数到二的时间,才能舍弃对箭矢射程距离的刻板印象。和一般人相比,这已经是极为卓越的思考速度和结论,但在这关键时刻又显得太过缓慢。
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堤格尔射出下一支箭矢了。
这支箭矢飞上虚空,画出了与先前不同的轨迹。在克雷伊修的眼里看来,那支箭矢飞得相当缓慢,但身体却没办法听从他的反应做出动作,可见实际上的速度肯定相当惊人。克雷伊修拼了命地动着身子,总算是让身子歪向了一边。
箭矢掠过了他的太阳穴。一股灼烫感窜了上来,鲜血随之飞溅。原本缠在他头上的紫色头巾被这一箭撕裂,松开的紫巾垂落而下,从他的肩膀滑到了膝盖处。
克雷伊修用手抓着轿子,撑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喷出了大量的汗水。要是刚才再慢上一个瞬间,那支箭矢肯定已经贯穿了自己的额头。
“怎么会……”
沙哑的哀嚎声从赤胡的缝隙间传了出来。上一次在战场上发出如此窝囊的声音,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而在他发愣的这段期间,自太阳穴流出的血液已经将他的左颊染成一片鲜红。克雷伊修的侧近们总算在这时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
“阁下……!”
其中一人跑向轿子,另外两人则是移动到了克雷伊修的前方,化为他的肉盾。而在下一瞬间,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便额头中箭,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这并不是被流箭误伤,而是对方的精密狙击。
“后退!快点后退!还不快退!”
即使自知失态,侧近还是用力挥着手臂怒斥着轿夫们。轿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遵从了他的指示。而这段期间,又有一名侧近被箭矢射穿了脖子。
“是怪魔……!”
一名侧近以颤抖的声音喊道。所谓的怪魔,是墨吉涅自古以来传说中的怪物。这只怪物不曾展露过身影,即使是强壮的狮子,只要被它呼出的气息拂过,就会像是被蝎子扎到般当场毙命。
克雷伊修手拿紫巾按着太阳穴止血,并像个局外人般望着慌慌张张的侧近们。虽然吃了一惊,但他并没有停止思考。不过,由于他必须将脑海里的用兵策略从头改写一遍,所以分散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