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想象。
「我太太很尊敬我父亲,逮到机会就和桥本老师一起大聊高中时期的回忆。我原本没打算当老师,但光靠演奏长号无法养家活口,所以才成了音乐老师。我太太倒是打从一开始就想当老师。」
「泷老师的太太和您一样,都是管乐社的顾问吗?」
「没错。不过我对管乐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在第一所任教的学校也是兼任合唱团的顾问和围棋社的副顾问。我太太和我相反,她非常想成为管乐社顾问,就算只是很小的社团也无所谓。」
「那老师为什么会变成管乐社的顾问?来这所学校以前,老师当过管乐社的副顾问对吧?」久美子问道。
泷微眯起眼。室内的日光灯只照亮了两人所在的角落。泷身下那张带有轮子的椅子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响。
「我是受人所托才当上副顾问的。我想既然要当,就得全力以赴,才对得起学生,所以花了很多精神学习……虽然人数不多,还是得到相当不错的名次。和我太太不同,我好像挺适合指导别人。」
「尊夫人不适合指导别人吗?」
「嗯,以顾问来说,她太温柔了。」
久美子又看了刚才的照片一眼,看起来的确是很温柔的女性,不太能想象她像美知惠那样严肃、生气的样子。
「倘若真想在比赛中获胜,就有很多地方必须严格要求才行。但是这对我太太来说太为难了。我认为那样的社团活动也没什么不好,但她似乎有很多烦恼。」
泷的妻子跟北宇治高中去年的顾问或许是同一种人。直到半年前,这个社团的口号还是「大家一起开心地演奏吧」。
泷在手心里把玩着相框。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泷年轻时的模样。他身旁的妻子当时对他说了些什么呢?脸颊微微泛红的女性,含羞带怯地笑眯了双眼。
「我太太是个很有活力的人。」泷说道。
「热爱运动,自认身体很强壮。所以当医生宣布她来日无多的时候,我脑中真的一片空白,只想尽可能守在她身边。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于是我想尽办法陪在她身边,工作一结束就立刻赶到医院……」
「真的只是转眼之间……」泷说得十分平静,反而紧紧揪住了久美子的心脏。不知怎地,她的喉咙好痛。涌上心头的感情,强烈撼动着久美子的胸口。
泷重新打起精神,恢复开朗的语气说:「我太太的梦想是带领母校的管乐社进军全国,在比赛中拿下金奖。父亲还在校时,北宇治确实是全国大赛的常胜军,但也只在全国大赛拿过一次金奖。那一届刚好是我太太入学的前一届。她努力了三年,终究还是没能拿到金奖,因此才会希望自己当上老师后,能带领学生在全国大赛拿下金奖,想帮学生实现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想。」
「因此泷老师才会接下管乐社的顾问一职吗?因为在全国大赛拿下金奖是尊夫人的梦想。」
泷露出自嘲的苦笑,视线抚过照片的表面。
「我太太去世以后,我就和管乐保持距离,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再拿起乐器。可是当我决定到北宇治任教时,父亲来找过我。」
「老师的父亲吗?」
「没错,他问我愿不愿意当管乐社的顾问,好像是校长拜托父亲的。我想了很多,要是一直钻牛角尖,我太太一定会生气,所以就接下顾问的工作。」
久美子边听泷说明,脑海中浮现出平常的音乐教室。挂在墙上的照片的确都加上了全国大赛这个璀璨生辉的字眼,但是只有一张照片出现过金奖二字。就连那个黄金时代,也只有一次征服过全国大赛金奖这座高不可攀的门槛,今年首次出战的久美子等人,真的有办法达成那个目标吗?周围的人都说「光是能参加全国大赛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既然要参加,大家还是希望能拿下金奖。都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随便吹吹。要做就要全力以赴,这是全体社员的真心话。
或许是讲述自己的私事很不好意思,泷难为情地撩起刘海。大大的手没有戴任何饰品,不经意地刺激着久美子的记忆。
「对了,台风那天,老师戴了戒指。」
那天,泷的无名指的确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泷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当时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呢!女生果然比较容易注意到细节。」
女生这个字眼让久美子不由得羞红了脸,仿佛被当成一个大人看待,真令人害臊。不知不觉间,久美子握住自己的指尖,或许太用力了,指甲底下隐隐作痛。
「那天是我太太的忌日,所以才特别戴上。平常我不戴首饰,因为吹奏乐器时,可能会刮伤乐器。」
「那束白色向日葵……」
「哦,你是指意大利白向日葵吗?那是我太太喜欢的花。说来真不好意思,那是我求婚时送给她的花。」
泷细说从头的音调中,有着缅怀过去的声响。他现在肯定也还深爱着妻子。久美子静静躲开他落在照片上的柔和视线,丽奈的脸庞浮现在脑海,旋即又消失。
「意大利白向日葵的花语是——」
绿辉天真无邪的声音回荡在久美子耳畔。她想起泷那天买的白色花瓣,小小的花,煞是可爱。泷买那束花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冒着风雨,西装都淋湿了,仍然执意要买花,明明收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老师很爱你太太呢!」
久美子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在寂静填满的办公室里,她的声音跌落在地板上。泷回以苦笑,尴尬地低垂着眼。那张脸上的表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注1:紫式部:日本平安时代(约西元七九四至一一八五年)的女性文学家。
注2:上低音号euph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