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考生们铅笔写得沙沙作响,就让我很难为情,觉得自己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在学力这件事上,我那种隐约觉得自己跑在同年龄领先集团的感觉,在此完全遭到粉碎。
即使如此,即使算不上菁英,「功课算好」这种长年浸淫的感觉,在刚上高中的当初总还勉强维持住。毕竟月见野高中好歹分类在升学校,而且顶尖的一些学生也会考进还算难考的大学。当时我还相信自己只是考试遇到一点挫折,但要说到能力或素质,也就是称为「才能」的部分,自己还有得拚。
然而,我这种觉得自己「功课好」的自尊,在高中第一学期第一次期中考就已经面临危机。说来理所当然,同一间高中里,聚集的是一群有著同样偏差值、同样学力的学生。这是考试体系下理所当然的归结,而上了高中的我立刻变成了「普通」。到国中还维持在前面的学力,到了高中就落到了正中间。努力准备考试是可以多少提升一些分数,但顶多也只能达到「中等当中的上等」。在本以为是自己优点的学力这方面,我也成了普通人。
我在运动和学力两方面都无法再表现优秀,于是渐渐察觉到了这件事。上了高中后,大学的难度这种事情任谁都知道。看著大学入学考指南与偏差值排名,就体认到要在弥彦流一念的窄门大学学习航太工程与应用化学,门槛是多么高。别说班上的第一名,即使是全学年第一名的学生也未必能够考上。
于是我再也不提当太空人这个梦想。因为我自觉到这不但孩子气,更显示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就像当不上主力的棒球校队队员绝对不会把目标放在成为职业棒球球员;在足球校队当替补的人不会说要成为日本国手。连弥彦流一与天野河诗绪梨出身的大学都觉得遥不可及的我,痛切体认到自己与他们之间隔著一堵厚实得无以复加的墙壁,水准有著莫大的差距。不只是考上窄门大学,还要有著能在这些大学里的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的才能,受到全球知名的研究机构招聘,荣登诺贝尔奖得奖候补的世界级菁英──这就是我所崇拜的人们。他们是待在电视与电脑「里面的人」,我只不过是呆呆看著他们活跃的观众之一。
【要怎样才能变成像弥彦先生这样的太空人呢?】
当时弥彦在影片中温和地回答我。但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呢?秉持成年人的胸襟,四两拨千斤地把孩子气的梦想应付过去。那么现在呢?如果现在的我说想当太空人,弥彦会怎么说呢?当时他说:『不过太空人最重要的资本还是身体吧。』他身旁的天野河诗绪梨大喊:『太空人最重要的就是好奇心了!』但现在我懂。体力与好奇心当然都是必要,但除此之外,压倒群雄的学力、头脑、知识,综合这一切都要达到天才级的──
才能。
他们与众不同──我这么想。太空人是「与众不同」的人,和一般人不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就像太空中遥远的「星星」和待在地上的我们是不同的。小时候伸手去抓「星星」也不会被取笑,可是上了高中,正逐渐长大成人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踮起脚尖去抓「星星」。踮起脚尖去抓手碰不到的东西会让我很痛苦。我学会放下手,脚踏实地活下去才是长大成人。不,我说服自己,同年龄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自然会在心中学到这件事。弥彦「与众不同」,我「普通」。他们是「天才」,我是「庸才」。告诉自己:区别梦想与现实──这就是长大成人。所以我尽量不去无谓地勉强自己,不去做无谓的努力,转而追求以一定程度的努力得到还过得去的成果──寻求「CP值」好的人生路线。十岁神童,十五才子,二十凡人。当我听到这句显得讽刺的格言时,觉得这实实在在就是在说我。而我甚至不曾是神童。天真无邪的幼年期宣告结束,我不再作梦。
的确,对幼小的我而言,弥彦流一这个太空人是我的「明星」。
可是,我终究知道了──知道了天有多高。
于是,我不再朝「星星」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