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沉重。
怪……了……?
意识明明清醒,身体却没动,就像被鬼压床。
「──小──大──你──吗?」
听得见有人在说话。虽然听不清楚,但知道眼前的人是母亲。她的表情很担心。然而,感觉就像是遥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
这种奇妙的距离感是怎么回事呢?
过了一会儿,视野转动了。是床被抬起来了?还是有人扶起我?我的上半身突然拉起,本来只看得见天花板的视野产生了变化。这里是……对喔──看得到床和点滴,让我知道这里似乎是一家医院。
──我想起来了。
我从自己家楼梯摔下来,然后失去了意识。如此推想,多半是被送到医院──也就是说,手脚不会动是摔下楼的后遗症?
「小大,你真的还好吗~~?你一整天都没醒,妈妈真的很担心啊~~」
「抱歉,妈。」
──咦?
口中说出的话让我觉得不对劲,感觉就像嘴唇自己在动。周围的视野就像隔著相机观景窗看东西。决定性的不对劲,就是身体不照自己的意思动。眼球就像自己在转动,明明没有意图这么做,却知道「视野」在左右转动。一种脑袋和身体被分开的感觉。如果要举例,就好像明明搭乘了「平野大地」这架机器人,坐在操纵席的我指令却送不出去。该说感觉就像被关在驾驶舱里的飞行员吗?
「身体自己在动」。
过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在床边坐起,穿上了拖鞋。左手拿起点滴,慢慢开始移动。
──这、这是打算去哪里?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感觉却像有个不是自己的人在控制。我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看著视野中的医院走廊。视野往左弯,看见厕所的标示后开了门。
接著洗手台的「镜子」照出了我的身影。说来理所当然,镜子里的「脸」无疑是平野大地的脸。睡得卷翘的头发,一脸疲惫,但无疑是我的脸。可是,身体还是完全不照我的意思动。
就在这个时候。
「看得见吗?」嘴巴自言自语似的动了。「『听得见吗?我里面的我』。」
──!
镜子里,「我」正看过来。在旁人眼里,这状况是对著镜子自言自语,但我明白。
──「是『第一轮』的我」。
「先前你擅自用我的身体大肆胡搞瞎搞啊。可是,这些也只到今天就结束了。这样一来,立场总算对调了。」
第一轮的我对第二轮的我──对被关住而无法动弹的我说话。
这句话就像胜利宣言。
「『我抢回来啦』。」
2
于是恶梦开始了。
出院后回到家的「我」早上起床、洗脸、换衣服、吃面包、刷牙、出门。一连串例行作业进行得理所当然,但全都不是由自己的意思,而是由「第一轮」的平野大地执行。我只能从「他」的意识深处隔得远远的,模模糊糊地看著这一切。就算想做些什么,也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在学校也是一样。早上和班上同学打招呼,和凉介闲聊,然后上课。一切进行起来都和我的意志无关。
就这样,「第一天」结束,「他」也不去银河庄,直接回家,然后上网逛了一会儿后吃晚餐,随后就寝。当眼睑闭上,我的视野也跟著闭锁,而当「他」睡著,我的意识也跟著远去。
第二天、第三天也都反覆一样的事情。我什么事都做不到,只能用一种像是看著镶嵌进自己眼球的电视节目那样的感觉度过一整天。有时候,凉介、伊万里和宇野这些熟人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会让我有种想喊出来的感觉,但别说声音了,我连眼睛都无法眨一下。
这三天,我也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首先就是第一轮的「他」──曾几何时,我开始为了和自己区别,以「他」来称呼──这个「他」非常圆滑。尽管有长达半年以上的「空窗期」,但无论上课、校园生活还是与家人的互动,都处理得很周到。就只有这种逢场作戏的能力比别人加倍高竿,也正因如此,旁人很难发现「我」身上发生的异变。何况要说人内面的人格有一天突然被调换,这样的情形超乎常人想像的范围。
相对地,和「他」一起过日子也让我看出「他」对于现在自己所处的状况,其实不太能正确理解。他一从学校回家就打开电脑,沉溺于网路搜寻,但他搜寻的关键字是「多重人格」、「另一个自己」、「解离性身分疾患」、「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被骇入的感觉」、「身心科」、「谘商」、「鬼上身」、「灵媒」、「全球被附身案例」等等,可以看出他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形,或者说是症状,大惑不解。我在镜子里听到『我抢回来啦』这句话时,以为他大致上理解「第一轮」与「第二轮」等等的情形,但他的认知并未达到这个地步,那句话指的是从「霸占自己身体的事物」──姑且不论那是多重人格、自己内在的妄想,还是某种怪力乱神的事物上身──从这种「他人」手中,抢回了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察觉到,「我」现在正像这样透过他的眼睛认知外界。不管怎么说,我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也没有和他沟通的手段,所以我无从查证。只是,从他反覆搜寻「多重人格」、「另一个自己」这点,让我看出他似乎是将「我」认知为「另一个自己」。相反地,「穿越时空」与「Space Write」他就一次也不曾搜寻过。
起初我觉得很奇妙。从我Space Write过来已经过了半年以上。如果「他」对这半年来的来龙去脉──尤其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