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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针对这句话追问。
「这么说来,你见到了?」
「这……」上户树希说到这里,瞥了手表一眼说:「大概还赶得上会客时间吧。」
──会客时间?
「平野学长,还有,天野河,学姊。」
上户来回看了看我们两个,做出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宣告。
「可以请两位,现在就去见家兄吗?」
10
搭了大约四十分钟的电车后,我们在山手线的某个车站下车。
我和星乃看著上户树希小小的背影,以及像是不同色版圣诞老人装的淡咖啡色帽子,并肩跟在后面。我们当然觉得要提防,但能够查出Europa所在的机会不可多得,星乃立刻同意,我也听她的话。
我们去的地方是一处私立医院。这栋盖在东京都心黄金地段,有著整面落地窗的建筑物显得非常近代化,以潜伏在网路阴影下的「Europa」藏身之处而言,形象实在不太搭调。
我们搭电梯上到八楼,在宽广的通道上转了两个弯就来到了病房前。
【八○八号室 井田正树】。
星乃吞了口水。多半是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Europa。这种非现实感,就好像电视上的犯人从画面里爬了出来。
「可以吗?」上户回过头来问我们。
我看向身旁,看见星乃微微点头。先前明明一有空档就要逼问,但现在就连她似乎也掩饰不住紧张。「Europa」这个字眼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没办法只用「老仇家」这么几个字带过。
而现在──
「──哥,我要进去了。」
拉开滑门后,上户静静朝内呼喊一声。没有人回答,但看得到里头有个角落的隔间帘幕拉开。这单人房相当宽广,给人一种高级旅馆的印象。
「星乃……?」我跟著上户走进病房后,星乃仍然站在门前不动。我这么一喊,她就轻轻抿起嘴唇,悄悄踏进室内。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压抑住了什么,只见她的表情十分紧绷。
帘幕拉了开来。接著我们……
「哥,我今天带了客人来──」
面对面了。
──什、么?
眼前的光景实在太异样,让我说不出话。
井田正树,从八卦节目上看到的他是个光头,身材发福的人。现在却十分瘦削,头发未经修剪,盖住了枕头。手臂上打著点滴,底下铺著防止褥疮的垫子,床是会像摇篮一样摇动的电动床。
「哥,你清楚吗?是客人来了。天野河星乃学姊,你记得吧?」
「…………」井田正树即使听到弟弟呼唤,仍然完全没有反应。乍看之下,倒也像是昏迷不醒的病患,但他的眼球以高速四处张望,凝视著设置在床正上方的萤幕。右手握著无线滑鼠,指尖不断按著滑鼠键。忧郁的中年男子睡著还沉迷网路──眼前的光景让我们只能如此理解,但他的眼球实在太一心一意地盯著萤幕看,手指高速挪动滑鼠,除此之外的部位一动也不动,情景非常异样。
「他、他在做什么?」
我忍不住问起。
「网路游戏。」
「咦?」
「家兄在玩网路游戏。」
「…………」接下来好一会儿,我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星乃默不作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上户也为难地看著我们。Europa不管我们,继续打游戏。
我正发著呆……
「开什么玩笑……!」
少女大叫一声,手放到至今未曾朝我们看上一眼的井田正树的耳机上,一把抽掉。「啊,不可以──」就在上户想制止的那一瞬间。
呜咕啊啊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啊──────!!!!!
一阵不像这个世上会有的叫声回荡在病房内。
「呜咕啊啊啊──!啊啊喔!咿呜啊啊呜啊啊啊──!」
病床上,井田正树就像坏掉的玩具开了开关,疯狂大闹,拉倒点滴架,手脚乱摆,脑袋往床缘的栅栏撞个不停。护理师听到骚动,来到室内。「没事的!」「井田先生没事的!你可以玩游戏!没事的!」他们拚命安抚他,男性护理师按住他的身体,其他护理师以熟练的动作帮他把耳机戴上耳朵,让他握住滑鼠。这一来,井田不再手脚乱摆,又开始在床上凝视萤幕画面。
我和星乃整个人紧贴病房墙壁,看著事态发展。就像野兽闹过似的,枕头掉到地上,床单也被倒下的点滴弄湿了一片。
「对、对不起,是我说明得不够!」上户转过来面向我们。井田已经回到床上,护理师以熟练的动作俐落地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家、家兄他──」
上户一脸正经,明白地宣告。
──完全沉陷在游戏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