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身旁的伊万里脸上有着得意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这时广播宣告演讲即将开始。叶月抱怨了好一会儿,这时也总算安静下来。
主持人简短致词后,今天的演讲者终于登台。
「谢谢各位来宾今天来参加JAXA的暑假特别企画『天体与宇宙 ——太空人的足迹』。刚才承蒙主持人介绍,我叫惑井真理亚。今天——」
真理亚穿着套装用敬语说话的模样,让我觉得有点新鲜。她收起平常豪迈的模样,这样看过去,真的觉得她很漂亮。把正式服装穿得挺拔服贴的银发美女,让我觉得她宛如正要开始指挥宇宙战舰的动画人物。
——脸上没有伤,果然差很多啊……
八年后的真理亚左脸颊上有着一道很大的伤痕,一道简直像古装剧的浪人会有的斜斜划过的大伤痕。她的魅力不会因为这样就受损,配上她与生俱来的豪迈,反而更添魄力,但想必她还是会在意那道伤痕。
演讲继续进行。
真理亚运用台上的幻灯片与影片等等,流畅地讲解ISS所肩负的任务,以及历代太空人在其中把工作做得多么棒。尤其一谈到弥彦流一与天野河诗绪梨,语气更充满热情,我甚至觉得她的热忱把整个会场的气氛都带得火热了。有一次她直呼两人的名字「流一和诗绪梨」,让人感受到她与他们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演讲即将结束。
——奇怪?
真理亚的演讲流畅而热情,我看着她的脸,硬是觉得不对劲。
真理亚她……
她的左脸颊,肌肤晒成小麦色,很有弹力。
——她的脸,是几时受伤的……?
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有过的疑问。当我进行Space Write后,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看到她的脸最先产生的就是这个疑问。
正常来说不会弄出那样的伤痕。一道像是在脸上划过的刀伤似的伤痕。一种不是被撞,也不是被打,若非刀刃划过就不可能会有的伤痕。
我听不进演讲。
我往记忆底部翻找,想着真理亚的伤。
但这些记忆就像裹在面纱里,一想触及核心,脑子里就会笼罩上一层雾气,让记忆的森林远去。
就在这个时候。
「啊……」
有液体滴落到手中的小册子上。液体化为红点,滴在手册上的真理亚脸上。这斜斜滴落的红色液体,在她的照片上留下伤痕般的污渍。
血泪。
血泪成了扳机,记忆的子弹从已经失落的脑内弹匣射出。比光还快的子弹就像雷射似的穿透我的身体,就像下载过剩的资料一样,把分量猛烈的记忆解压缩,唤醒到意识表层。那一天——筑波——暑假——最后一个周日——真理亚——演讲——事件——
「等、等等,平野,血、血!」
伊万里似乎吓了一跳,拿手帕来擦我的脸。但我几乎听不进她的叫声。
我想起来了——总算想得起来了。
「平野,你、你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好不好?」
掌声响起,与伊万里安抚的声音叠合。那是演讲结束的信号。
「接着,我想进入提问的时间。」主持人进行到下一阶段。「如果有话想问讲师,请举手——」
这句话尚未说完,前排就有人举手。时机实在太快,让主持人似乎也愣住了,然后指名:「那么就请这位来宾发问。」
主持人走过去,要把麦克风交给那个人。
结果举手的人物若无其事地上了讲台。一个连衣兜帽压得很低,个子有点娇小的人物默默地、淡淡地,仿佛这就是他的工作似的走向讲台上的真理亚。
看得见戴上连衣兜帽的人物右手握着某种东西。一道光从这个人的手中亮了出来。
——难不成……
那是一种直觉,同时也是一种近乎确信的念头。回过神来,我已经弹跳着冲出去,跑过座位与座位间的通道。背后传来凉介与伊万里的喊声,但我没有时间回头,奔跑之余,过去的记忆就像快速播放的影片,在脑海中带我重回现场。盯上真理亚的理由——不伦恋——犯人的供词——无法原谅不伦恋——好想执行正义——布告栏上的大家都支持我——这一切化为资讯的洪流,让事件的全貌在我的脑内剧院高速播放。
犯人是三十几岁的男性,在布告栏上自称是「Europa」,不断预告犯罪,遭到逮捕后在拘留所大言不惭地说:「不能上网吗?」公开判决中,检察官说他「在女性脸上制造了一辈子不会消失的伤痕」,他反驳:「做个整形手术不就会消失了吗?」——我看着走上台的人物,拉高了对犯人的记忆以及随之而来的憎恨电压,大喊:「真理亚!」等她转头看向我,再喊了一声「Europa!」警告她。她脸色一变,朝上了讲台的「提问者」看去。结果这时提问者也注意到我跑过来,眼睛从兜帽底下跟我对看,一瞬间吓了一跳似的僵住。我顺着奔跑的势头一口气跳向讲台,冲了上去,然后朝对方做出飞扑滑垒般的动作。我就在真理亚的眼前,扑向戴连衣兜帽的人物,把他按倒在地。金属制的物体从对方手上掉落,连衣兜帽翻起,这家伙就是Europa——
「咦……?」
我维持按倒对方的姿势,惊愕得瞪大眼睛。
从掀起的连衣兜帽下出现的,是有着雪白的肌肤与一双大眼睛,长得楚楚可怜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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