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一一判定他们的「Cost Performance」。用国语说就是「成本效益」。能用愈少的成本得到愈多的效益就愈好。在我看来,扣掉一小撮成功者,班上大部分的人都过着CP值很差的人生。从高中时代就很抓不到要领的人,到头来就算长大成人还是做不好工作。
——然而……
我喝了一口啤酒。莫名觉得自己非常格格不入。就连只是兼职或非正职的朋友,看起来都远比从白天就在打社群游戏,把父母遗产坐吃山空的我要来得像样多了。读同一间高中,成绩也差不多,我明明CP值和要领都好得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太不公平了。
「说到这个——」有人把闲聊延伸出去,提起了一件事。「流星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一听到这句话,我立刻感觉到身体僵硬。
「有看到有看到,我是回家途中看到的。真的是吓一跳。」「啊~~我当时留在公司加班。职场的那些人全都从窗户探头出去,那天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工作。」「我懂我懂。像我还一直用手机直播。」「那真的是让人吓一跳耶。」
三年前的「大流星雨」,如今不只是日本,已经是全人类共通的话题。就像发生过重大震灾后,人们会互相问起:「当时你在做什么?」大流星雨可说是这类话题中格外好用的一个。毕竟每个人都知道这回事,也都目击到了。
而且每个人都觉得那幅光景很美。
其实那既不是天文现象,也不是天灾,而是前所未闻的恐怖行动,理应不是可以轻松拿来谈笑的话题。然而,就像所有震灾或战火,都会随着时间经过而不得不风化,大流星雨也不例外,如今已经开始被当成历史事件之一而脍炙人口。
「对了,说到流星雨啊——」有人把话题接了下去。「你们不是去扫『外星人』的墓吗?」
——别说了。
「那情形怎么样?」「哪有怎么样,也没什么啊。就是有个小小的墓碑,我们就点了线香。」「也是啦,我也没和外星人说过话。」「可是好厉害啊,毕竟她可是史上最年轻的太空人耶。」「是啊,当时大家真的好狂热耶。」「记得她父母也都是太空人吧?」「没错没错。」「然后她爸妈就在太空上床,生下的就是她,所以是外星人。」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为了躲开在上空交错的言语子弹,镇住体内闷烧的火焰,我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喝着啤酒。但这是无谓的抵抗。一句话成了汽油,让我的愤怒窜出火苗。
「不过死了也就没戏唱了啦。」
「——啥?」
就像不良少年找碴似的,耍狠的低沉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鬼话?」
「咦?」
被问到的人吓一跳,睁圆了眼睛。这个坐在我斜前方的人,是待过足球校队的饭田——记得绰号叫梅西。他一天到晚投入社团活动,重考两年,之后——是如何呢?投入根本当不上职业球员的运动,在我看来是CP值最差的人。可是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
「喂,你这小子。」
我像个黑道似的耍狠。一瞬间,坐在别桌的伊万里的脸孔映入眼帘,但我已经停不下来。
「梅西,你刚刚说了什么鬼话?死了就没戏唱?你是这么说的吗?」「等、等一下啦,平野,你发什么疯啦?」「我才没发疯。」「不,明明就有吧?还是你喝醉了?」「回答我的问题!」我磅的一声往餐桌踹了一脚,使得玻璃杯翻倒。我本来不打算做到这个地步,但装菜的盘子掉到地上,玻璃破掉的声响盛大地合奏。其他桌也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接下来就只有愈演愈烈。
「大家一起开心地拿死掉的朋友下酒是吧!你们可真高尚!」
我大声呼喊,一把揪住饭田的胸口。
「喂,别这样。」「你找什么碴啊。」「平野,你冷静点啦。」
周遭的朋友们跑来劝架。我不理他们,一把将他揪过来。饭田失去平衡而跌倒。又有玻璃杯倒下,女生发出尖叫。
「你说话啊,喂!她死了耶!讲死掉的人很开心吗!还讲什么流星雨怎样!很漂亮?啥?漂亮?啥?要知道她就是被那个害死的啊!」
我粗暴地更加用力,饭田的喉咙发出「唔!」的一声怪声。
就在这个时候——
「大地!」
随着一声叱喝,身后一股很强的力道拉住我,转眼间就把我从对方身上拉开。我回头一看,看到怀念的脸孔,让我惊觉地回神。
「凉介……」
山科凉介,以前在班上常跟我混在一起的朋友,现在是医生,盛田伊万里的丈夫。从高中三年级才急忙开始准备考试,却应届就考上国立大学的医学系——CP值最高的成功者。
我们好久没见,他的身高比留在记忆中的他更高,染成咖啡色的长发也剪短,换成了干净的黑色短发。面相也变得精悍许多,不知道是出于身为医师的使命感,还是身为有家庭的丈夫该有的责任感。
「大地你怎么啦?一点都不像你。」
他很担心似的说。他穿着一身看一眼就觉得剪裁很好的西装,戴着高级品牌的手表。相较之下,我则穿着皱巴巴的唯一一套西装,戴着便宜货手表。医生和无业人士——天壤之别。
「……啰唆。」
我回得粗鲁,但到了这个时候,我心中才开始涌现觉得可耻的情绪。本来我万万不想在凉介面前丑态毕露。
凉介看着我,哀伤地皱起眉头,蹲下去关心受害者说:「……梅西,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