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脑中呼唤那唯一认识的名字。
▽▽▽
「早安,雷伍雷德。」
原本只想阖眼休息一下,结果却真的睡着了。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伴随刺眼的晨光,艾儿托莉妮的微笑又再次出现在眼前。
「如果我吵到你的话,对不起。」
用完了早餐,讲授花名的课程也告一段落后,她忽然清了清嗓子,唱起他从未听过的歌曲。
宛如乐器一般的美声,以及像是庆贺春季的造访、充满喜乐的旋律;虽然男人不晓得曲名,甚至连歌词的语言也不认识,可无论是谁,想来都不会对如此动人的曲调有所抱怨。
清澈高昂的女声,在万里无云的天际缭绕。
柔和的清风摇曳,五颜六色的花瓣随风扶摇而上。
透过垫于脑杓下的膝盖,清楚传来从她的喉咙和肺部传来的律动。
「……不继续睡着没关系吗?」
艾托莉妮忽然止住歌声,对男人问道。
男人简短地「嗯」了一声。
──「受了你不少照顾」之类的、「托了你的福」之类的。
诸如此类的感谢之词,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相反地,他撑着膝盖站起身体。
「你的歌唱得真好。」
他没有故意赞美她的意思,只是说出符合事实的评价罢了。但在听见这番话后,艾儿托莉妮依然开心地露出腼腆的笑容。
「谢谢你。因为我很少有机会唱歌给别人听,总觉得有点紧张。不过很高兴你喜欢这首曲子。」
「……你是从哪里学会这首歌的?」
「是我的母亲教我的。」她回答。
男人用力顿足,确认两脚的状态。
接着伸展了一下身体,眺望花海的彼端。
「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儿托莉妮没有察觉他的变化,迳自望着远方,一脸怀念地侃侃而谈。
「该怎么说呢……当然,她的歌唱得比我更好哦。只不过有点体弱多病,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和父亲相处得不是很好,但总是对我非常温柔。只是……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过世了。」
「她真的──」男人缓缓问道。「她真的是人类吗?」
「……哎?」
艾儿托莉妮睁大的双眼与男人冷漠的视线互相交错。
他追击似地继续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
女子语塞。一如预料的反应──看见她因为这番言语而动摇的反应后,他忍着疼痛,开始向前迈步。
一脚踢散脚边的香雪兰。
用鞋子将白三叶草踩得扁平。
──啊啊,话说回来,这片花海又是什么东西?植物必须在季节、气温、土壤等合适的环境条件配合下才会开花;而每种植物的需求又各不相同,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然而在这里,这无限广大的土地上明明连个园丁也没有,明明连一滴雨都没下过,各式各样的花草却完全无视这些状况,一齐盛开。
如果这片花海是无视自然法则的某种空间的话,那么──
「请问──」
在他的背后。
金发的女子慌忙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为什么你要生气呢?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的话」
「……」
男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无言地用背影拒绝艾儿托莉妮。然而他的平衡感似乎还未完全恢复,脚步一个踉跄、跌在了茂盛的荨麻丛上。
「不可以,你的身体还不能乱动!」
在艾儿托莉妮赶上来前,男人又重新站起。
不会错的,她一定还隐瞒着什么。艾儿托莉妮知道我没有记忆的事──不只这样,她甚至知道连他自己都已遗忘的名字。那究竟是为什么?即使如此,以古怪姿势跌倒的男人心中仍无法对此产生一丝怀疑、一丝戒心。这又是为何?
男人默默地走下去。
其实他也很想立刻将心中的疑念一扫而空。如此一来,应该也能坦率地问清楚艾儿托莉妮所隐瞒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他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选择无视周遭的一切。
无法好好面对她的原因──他不知道,不,其实脑中的某个部分早已察觉了──但他却始终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矛盾。
男人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群花淹没了视界。不知怎地,那幅风景现在只让人感到无比心烦。花海没完没了地向四面延伸,打乱了距离感和方向感。桂花的花粉不停飘进眼里,紫藤的藤蔓令人难以跨足。他好几次跌入隐藏在万紫千红下的巨大浅坑。
男人只是一股脑儿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