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prologue

噗咕!」

  出现在这里的怪虫大约有二十只。即便把盗贼和老人们加在一起,也是在场所有人数的两倍以上。

  在此劣势下,接下来就只有单方面的杀戮而已。那犹如玩笑般的生物,从外骨骼到气门等结构都与真正的蚂蚁相同,且拥有跟指尖大小时等比例的强大力量。

  在那不具任何情感的复眼中,不存在男女老幼的区别。

  对以费洛蒙传递讯息的神经系统而言,祈求饶命的哭诉毫无意义。

  一如其「猎人者(man-hunter)」的外号,巨大的蚁群在精准无误的指挥系统下不停切断人类的生命。蜷缩在一旁的老人集团就像绞肉一样地惨遭蹂躏;一名有勇无谋的盗贼试着抵抗,立刻连同手上的棍棒一起被剁成碎末;躲在瓦砾堆里的老翁也从缝隙里被强行拖出,只留下一颗头颅孤零零地躺在砾石之中。失去了手脚、仍在血泊中濒死挣扎的人们,则一个个被负责清理善后的蚂蚁砍断最后一口气。

  血腥的阿鼻叫唤晕染了整座废弃的都市。从第一声惨叫开始不过几分钟,盗贼团和老人们的凄厉合唱就失去了所有演奏者。最后剩下的,便只有老人们以身为盾拚死藏起的一名幼童;以及一个连本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在不可思议的偶然下幸存的盗贼混混。

  巨蚁大军逐渐缩小包围网,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那最后的祭品。在内脏之海中合手颤抖的混混和幼童已经无计可施,只能静待数秒后即将降临的无情死亡──

  隆隆……

  但。

  就在此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染满鲜血的大腭打算咬断两人的身体时,突然间,那只巨蚁停止了动作。

  「……?」

  不,停下的不单是眼前的那只个体;包围混混和幼童、叽叽作响地摩擦下腭的猎人者大军,此刻竟全部停了下来。

  隆隆……

  倾斜的大楼窗框上,啪啦啪啦地落下无数碎片。

  好似身体里的某种开关受到切换,蚂蚁们突然失去对人类的兴趣,一齐转向西方。

  不是因为收到来自远方的呼唤。

  它们的身上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是长在它们头上的触角,此时就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似地高高举起,有如打旗语般地不停跳动。

  隆隆……

  混混和幼童的眼泪、汗水、甚至小便,体内各种各样的液体皆从全身的孔缝流干,被绝望取而代之。两人的意识根本无法掌握此刻从五官接受到的讯息。

  敲打鼓膜的重低音。

  断断续续地从皮肤传来的振动。

  仿佛质量巨大得甚至能撼动建筑物的「某个东西」在移动──不,是朝这里接近的声音。

  隆隆……

  失去窗户的建筑物彼端忽地闪过一道黑影。一对蜥蜴母子慌忙从龟裂的水泥墙缝中逃出。

  遮蔽了正午阳光的东西;吸引了猎人者们注意的东西;伴随着嗡嗡地鸣,有如魅影般悄悄现身的那东西──若说猎人者们是放大版的昆虫,那玩意儿或可说是放大版的人偶。

  庞大而强悍,活生生地存在于此。

  巨大而沉重,外加身上满是伤痕。

  若非得用言语形容那在逆光中睥睨一切的身姿,那么它就像千年前驰骋于战场的骑士们穿着的板金铠。巨大人偶的全身都覆盖着毫无反光的暗绿色装甲;在令人联想到骸骨的面颊上,生着一对状似眼球的圆形光点。

  幸存的混混和幼童们从嘴角流下口水,昂首仰望那巨大的身躯。充满两人内心的绝望此刻仍然半分未减。纵使他们并不知道眼前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但那绝不会是什么英雄,更不可能是出来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在生死关头之间激发而出的本能如此告诉他们。

  ──那玩意儿是远比巨蚁更加不祥的存在。

  蚂蚁们开始一齐前进。比起给予无力的人们最后一击,它们似乎选择优先攻击那尊巨大铁偶。然而于另一端对峙的铠甲巨人却什么都没做──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相较于拥有六只脚灵敏又能高速移动的怪虫,铠甲巨人实在太过笨重,连直线行走都有困难;就像腰软无力的老者,只能扶着高楼的壁面勉强撑起身体。它的右脚几乎派不上用场,似乎早在抵达这里之前就已受创。仿佛蚕食一只垂死的甲虫,巨蚁们爬上铠甲巨人的身躯,开始用足以切断钢筋的强力腭剪啃咬。

  卡吱、卡吱、卡吱、卡吱。

  满是裂纹的装甲龟裂得更加厉害。

  关节的接缝处漏出不知是油还是血的混浊液体──

  一瞬间,液体冒出了火花。

  铠甲巨人的手掌大小与猎人者的体长恰好相近。这时它突然将手伸向爬在膝盖上的一只蚂蚁,接着狠狠握起拳头,将那坚硬漆黑的外骨骼喀啦喀啦地压成碎块。

  似乎在遭到噬咬后才赫然发觉敌人的存在,铠甲巨人展开了反击,用巨大的手掌将聚集在身上的猎人者一只只捏烂;或以身体和高楼夹碎它们;或像拍去衣服上的泥土般,将它们狠狠拍落、踏成烂泥。

  处于死亡边缘的铠甲巨人,就连反击也显得十分笨重。

  双膝跪地、爬在地上迎击怪虫的身姿,与优雅或美丽等形容词完全搭不上边。虽然和人类有着相同的外型,可从它的行动中却感觉不到理智,只有粗野的兽性──不是充满元气、奔跑在草原的猎豹,而是像一头伤痕累累、离群索居的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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