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我啊,包含你在内,我很珍惜现在待在我身边的人。感谢大家和我在一起,如果离开了我会很困扰。但是三年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你也不在我身边。现在理所当然度过每一天的人会全部从我身边消失,那让我感到很寂寞。但是啊,不管是多珍惜的人,不管是多必要的人,不管分别有多悲伤,我在新环境中总有一天会觉得没关系。然后啊,那对我来说是最寂寞的……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大概了解。」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去。」
从我们身边驶过的卡车后照镜反射著夕阳,强烈地一闪。
「春人呢?」
「咦?」
「春人要怎么做?」
「……你是要去那边干嘛?」
关谷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勾到耳后,看著远方说:
「要去见各式各样的人。」
那天晚上。
洗完澡拿毛巾擦著头发经过客厅时,看见父亲坐在四人沙发上,专注地看著什么,当我发现那是以前的相簿时,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你在干嘛?」
看见父亲独自一人看相簿的身影,我无法不出声喊他。
父亲慢慢转过头:
「嗯?没有啦,就觉得好怀念。」
「是喔。」
「你也要一起看吗?」
我当没听见。
「爸,我今天见到关谷了。」
父亲小心地把相簿放在桌上,整个身体转过来面对我。
「明美状况怎样?」
「──跟平常一样。」
「这样啊,跟平常一样啊。」
父亲深深点头。
「嗯。」
父亲再一次点头说「这样啊」。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再来烤肉吧。」他说完后一笑。
已经没办法和之前一样了。
我差点脱口而出,但这句话太孩子气,我又吞回去。话语通过喉头时,喉咙违反我的意志稍微震动。
父亲的眼睛很亮。
「春人呢?」
「咦?」
「你还好吗?」
「还好。」
边说,我涌起一股想把桌上的相簿撕裂丢掉的冲动。
「……爸呢?」
其实我觉得不能问出这句话,这肯定是个残忍的问题──但是,我已经没办法阻止自己。我一直、一直很想问出口。
「爸才是,你还好吗?」
我使出全力挤出问句,但父亲慢慢眨眼:
「什么还好?」
「什么……」
母亲和茂爷爷都不在了,关谷三年后也会离开,或许连我也是。那么父亲……这代表什么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
从小就在这里的桌子,关谷和茂爷爷来我们家时椅子不够,从厨房拿出圆椅是我的工作,烤肉会那天总是五个人挤成一团。这张大过头的桌子旁,现在,只有父亲孤单坐著。
「没什么。」
就当我打算离开时──
「春人。」
父亲喊住我。
平静的声音,但有著一股不可思议的魄力。
「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滴答、滴答……时钟秒针的声音在两人独处的房内响起。
──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出乎意料地对上父亲温柔的眼神。
「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吧。你不管去哪、做什么肯定都没问题。」
在我沉默时,父亲「嗯?」地皱起脸。
「……咦?这我先前也讲过了吗?」
你是对关谷说的啊。
我摇摇头苦笑。
接著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里而逃回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后靠在门上。
呆呆站在门内时,『好美。』父亲那时的声音、身影浮现在我脑海中。
在茫然的我面前,父亲不停重复「好美、好美」,花时间仔细擦拭母亲的手、手臂、脖子、脚、脚趾尖等所有能擦的部位。
那时,父亲这个人类静静燃烧,我觉得那好美。同时亲眼看见父亲那宁静的激情,我也感到恐惧。打从心底对活下去感到恐惧。
眼睛深处涌出热意,我咬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