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啦,你等等。」
父亲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一语不发地坐回椅子上。
我喝水让胃恢复平静,好不容易煎完蛋,对父亲说了自己待会儿再吃后,迅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倒在床铺上的瞬间,身体的力气被抽乾。
昏暗的房间。
边听远处响起的嘈杂蝉鸣,我用手臂盖住额头,把阵阵作痛的脑袋压在枕头上,接著几乎是失去意识般地沉睡。
◆
──蝴蝶翩翩飞舞。
我做了梦,往事的梦。
梦中的我是小学二年级的天真男孩。
那天,我为了自由研究的昆虫标本制作,拜托父亲带我到宽敞的河川公园,在蓝白蜡笔画出的蓝天底下,单手拿著捕虫网追著蝴蝶跑。
「喂,春人别那么急躁,会跌倒。」
听父亲追在后面大喊,我朝著往远处飞去的蝴蝶不停奔跑。边跑边锁定目标,用力把网子从上往下挥。
「耶!」
「抓到了吗?」
「嗯!」
我扭转网子阻挡了蝴蝶的逃生出口,跑回父亲身边,父亲的大手放在我头上。
「好,春人,你把网子放在那边。」
我照著父亲所说,把关住蝴蝶的网子放在草地上。
「那接下来──」
「嗯。」
「你隔著网子让蝴蝶阖起翅膀,用食指和拇指压住它的胸口两分钟,让它心跳停止,别太用力,要不然会把蝴蝶捏烂。」
父亲脱下手表交给我,我拿过沉重冰冷的手表瞬间停止动作,抬头看父亲。
「怎么了?」
蝴蝶在网子里眨眼般慢慢拍动翅膀。
「但是……」
在我不知所措时,父亲表情不变地问我:
「你要做标本对吧?」
「嗯。」
──我暑假作业想要做标本。
我提出要求时,父亲有点不愿意,我努力说服不愿意的父亲带我来河川公园。我很想要尝试做标本。但不知为何,我完全忘了标本制作过程中,我得要亲手杀了什么生命。我完全不理解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热的风吹过草皮。
蝴蝶在网子中拍著翅膀,我现在就要亲手扼杀蝴蝶的生命──突然涌起的现实感让我恐惧。
我偷偷看了父亲一眼。「不想做就别做吧」,感觉父亲会对我说出这句话,我希望他可以这样说。但父亲只是沉默地看著我,看来他似乎决定不插嘴我做出的判断。
三角纸、大头针、标本盒等制作标本所需的道具都已经替我准备好了,是我缠著父母在家庭用品卖场买的。时至此刻已经不允许我放弃,而且我不想让父亲认为我是胆小鬼。
我伸出手,蝴蝶大概查觉到异状,在白色封闭的网子中努力拍击翅膀寻找逃亡路线。我慢慢缩小范围阻碍蝴蝶动作,隔著网子勉强地把它的翅膀阖起来。指尖沾上翅膀的鳞粉。蝴蝶带粉柔软的身体相当脆弱,感觉只要稍有不甚就会瞬间毁坏,但是,啊啊,是啊,我现在就要破坏这个身体啊。
我屏住呼吸,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蝴蝶柔软的胸口。
「轻一点。」
父亲在我头上说。
注意力道别把蝴蝶捏烂,我紧紧压迫它小小的心脏。「咚、咚」,指尖感受到比芝麻更小的鼓动。指尖要破坏一个生命,不,是有要破坏一个生命的触感。蝴蝶没有声音,但我知道它拚命挣扎。我理解了。
手指颤抖。
全身开始冒汗。好热,明明热得要命,我的胸口深处却怕得发寒。
我把手肘用力压在地面阻止自己发抖,继续压迫蝴蝶的心脏。指尖的脉动越变越快,心脏的疯狂跳动吞没了蝴蝶的心跳。蝴蝶的生命和我的生命在指尖融为一体,我越来越搞不清楚,阵阵跳动的脉搏到底是蝴蝶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亦或是两者的心跳。
明明是自己要杀蝴蝶,我中途差点哭出来。我果然还是不想啊,不想要杀蝴蝶。不要,不要……
那天回家路上,父亲在车子里不发一语。
又大又圆的夕阳在西边天空闪闪发亮。
沉重的罪恶感苛责著我。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好几次想对父亲说藉口,想要道歉,不停偷看握著方向盘的父亲寻找开口的机会。父亲只是安静看著前方,被夕阳染红的脸看起来像在生气又像没有生气。
就这样一句话没说回到家里,父亲打开家门。
「我们回来了。」
我跟在父亲身后小声说「我们回来了」进入家中,父亲洗手漱口完后,立刻回自己房间。母亲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在我偷偷摸摸从她背后经过时,她突然转过头来。
「回来了啊,成果如何?」
母亲知道父亲带我出门要做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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