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阳光与蓝色影子的色彩,彷佛夏日光景的一部分。
单脚踏上踏板的瞬间,突然有种会就这样道别且再也见不到她的预感。她已经不会再来这里了。
……不、不对,SAKI会来。
我不会来。
有种从漫长梦境醒来的感觉。
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我以为我理解SAKI是幽灵这件事。但看见她在面前消失后,我才第一次有了真实感,她是个幽灵。听起来矛盾,但与之同时我也觉得SAKI是人类,是丧失了肉体,也被肉体束缚的活生生人类。
──好想逃走。
我本能地如此想。回家吧,回去之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把SAKI忘记吧。现在还能把和SAKI之间的事情当没这回事,而这大概才是正确的。
但是,直觉对我喊著「别放弃」,现在不能放开SAKI的手。
「嘿,SAKI。」
「嗯?」
她的语气好温柔。明明没有被责备,我却几乎无法忍受,没办法看SAKI的脸……就算我再也不来这里,她肯定也会原谅我吧。
我紧紧握住没什么感觉的掌心,开口说:
「明天,我希望你能再来这里。」
我这样立下约定,替想逃开的心情绑上重锚。我以为她会立刻点头,但她没有马上回答。
「嗯……」她双手抱胸沉思。
「嗳,春人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愿意陪我啊?」
「为什么这样问?」
SAKI彷佛看著易碎品般凝视著我说:
「因为大概没有太多人愿意陪一个莫名其妙的幽灵啊。」
「──我不知道。」
我的回答让SAKI露出迷惘的表情,我的表情大概也和她差不多。
太阳穴阵阵地抽痛。
以这次的抽痛起头,太阳穴配合著心跳开始痛起来。每次抽痛都在破坏我的思考与力气,越想要确实保持意识就越痛,也慢慢出现恶心感。
极限了。
「对不起,我身体……有点……今天先回去了,但我明天九点会再来。」
「但是……」
「明天见。」
我强硬地拋下这句话,不等她回应便踩下踏板逃离现场。
和缓的风在稻禾上创造出波浪。
顺风推著我前进,我用几乎没感觉的脚不停踩踏板。轮胎压到小石子时车体随之摇晃,手中的龙头也跟著不稳。明明想要好好握紧,我的手却使不上力。
回到家,从自行车上下来走进屋檐的阴影后,感觉瞬间转冷。在玄关台阶想脱鞋时,这才发现手微微发抖。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感受到什么,搞不清楚自己想记得看见的事情还是想忘记。只不过,SAKI的手消失又恢复的影像,不停地在我的脑海中重播,那和现实光景交错,让我的眼前不停闪烁。
扭开流理台的水龙头想洗手。
水流出。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只是盯著流进流理台的水看──我到底是想要干嘛啊?……啊啊,对了,要洗手。
把手放到流水下,接著转紧水龙头停下水。拿毛巾擦手时,父亲从我身后经过。
「早安。」
「早安。」
我不想让他发现我不舒服,佯装平常的样子回应。
一看时钟,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和平常相同的时间,我煎蛋,父亲去拿报纸的时间。对啊,只要和平常一样就好了。
我一如往常地从冰箱里拿出蛋来。
转开瓦斯炉旋钮,热火和些微的瓦斯气味缓缓出现。把平底锅放在火上,抹上薄薄一层油,在平底锅边缘打蛋。蛋壳「啪」地一声裂开,生蛋缓缓落入平底锅中。
受热的透明蛋白底部开始出现小气泡,接著转为白色。倒一点水后迅速盖上锅盖,水在锅中「啪哧啪哧」剧烈跳动,白烟从锅盖缝隙「咻」地冒出来。煎蛋的气味、残留在肺部的河川气味与稻田的青草味在我体内混杂成一团。
我的胃部突然大幅翻动。
我立刻停下火冲进厕所。
下一刻吐了出来,只有胃液可吐,胃液的苦涩让我更加不舒服,反覆乾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即使如此,我的身体还是拚命想吐出什么。好几次乾呕、咳嗽,但不管多想吐出什么,我的身体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吐。
几分钟后,父亲从背后对在洗手台漱口的我说话。
「──春人,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
我明明想要正常回答,但逞强的口气连自己也吓一大跳。
「……去睡觉,剩下的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