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低声唤道,一把拉住我向前走。被他这么一扯,我的脚终于能动了。我和在奶奶的灵堂上一样,为春见上了香,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敢瞻仰遗容,我没有勇气那么做。最后一次看到春见时,他还在笑,抱完我后腼腆地笑,我想将我俩的回忆停留在那一刻。
上完香后,随之而来的是告别式。工作人员发给大家一人一朵白百合,所有的人在棺木前面排成一列,等着将花放入春见的棺木中。我依然没有勇气靠近棺木,我也好想为春见献花,棺盖一旦盖上,我就永远见不到他了,我好想正视他的脸,将花放在他身旁,但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握着拳,咬着唇直发抖。
丧主致词结束后,在春见家人的好意之下,我和一脸无聊的爸妈坐上丧家特别租来的游览车,一同去了火葬场。我再也见不到春见了,而在这最后的最后,我竟然没有到棺木旁与他道别,这俨然是对春见的一种背叛。一想到此,就让我心痛万分,呼吸困难。
***
在火葬场的等待期间,我借口要去洗手间,离开了家属休息室。里面除了我们和李两家人,其他都是春见的亲戚,而李的妈妈和春见的妈妈又情同姐妹,所以只有我们家显得格外突兀。
在这些小事的堆积下,我觉得春见离我越来越远。
我们曾经靠得那么近,三不五时就黏在一起,互相拥抱。
然而,这些都是这两年内才发生的事。
我只参与了春见两年的人生。
在他过世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对我而言是何等残忍。我所拥有的只有两年,而且将永远停在两年,再也无法增加。「——诗织。」
突如其来的叫唤把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李。
「你……怎么……」
我抱膝坐在逃生梯上,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本认为不会有人过来,没想到他竟会找到这里。
李笑得淡然。
「是春见跟我说的。他说,诗织总能找到孤寂的地方,然后在想寻找依靠时待在那里。」
我咬了一下唇。李将黑色西装外套夹在腋下俯视着我,他和春见差不多高,样子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加精悍,大概是瘦了一点的关系吧。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正当我还在犹豫时,他已走到我的右方坐下。我将身子移向楼梯的最左方,虽然这样对他有些失礼,但当男生靠近我时,我还是会紧张。
「你恨我吗?」
这是李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愕然看向他,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为什么?」
「因为是我叫他来洛杉矶的,是我……」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痛苦地皱起眉,没有再说下去。我从没责怪过他,所以不知该怎么反应,只是茫然看着他的侧脸。虽然和李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好像与他认识很久了。
——我跟我妈妈朋友的儿子李变成好朋友,狼狈为奸干了无数件蠢事。
我别过头。李努力忍住眼泪,用痛不欲生的表情对着我微笑。
「……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四方形盒子,上面绑着水蓝色的蝴蝶结。
「这是洋介买给你的。」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伸出右手接过盒子,深呼一口气,拆开蝴蝶结。一想到春见在绑这个蝴蝶结时还活着,就不由得双手颤抖。
一枚戒指安稳立于盒中。
那是一枚素面的银戒,微微的波浪造型,素雅而美丽。
「春见笑着跟我说,他在机场帮你量戒围,结果你完全没发现。」
——你在做什么?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对不起,竟是由我交给你。」
我摇摇头,无言以对。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春见,喜欢到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表达。用左手摸了摸戒指,手指传来冰凉的触感。那天,春见低着头将白色的吸管纸套卷在手指上玩,露出恶作剧成功后才有的笑容。
——我已经想好要买什么了,为了感谢你至今对我的付出,是份大礼唷。
戒指的尺寸刚刚好。
「这是一双对戒。我本想将洋介的戒指放进他的棺木,但他们说不行,只能放进骨灰坛。」
李只有讲到几个特别的字汇时,才会出现不自然的口音。
「诗织,洋介真的很喜欢你,他跟我说,他因为不好意思,所以还没跟你说过I love you。他用英文练习了千百次,打算在把戒指给你时,认真用日文跟你说爱你……然后告诉你,他会好好准备考试,跟你一起搬去东京同居。」
——我们还那么年轻,就应该赶快毕业,到喜欢的地方与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我像在祈祷着什么似的握住右手,将脸埋进双臂之间,回想春见过去的一举一动,以及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总是为我俩的未来考虑,他曾说过,他喜欢我眺望远方的眼神,但其实,他比我看得更高更远,活得比我更加精彩。
「李。」
李不发一语地坐着,见我抬起头,才将身子转向我。
&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