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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个性比较怕生。
有次她咕哝道。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有了言语交集——
直到那一晚我失了分寸,唐突地向她告白。
***
智子姐住的公寓离店里很近,大约只要五分钟的路程。「时钟小偷」一般都是七点关门,这天六点多,智子姐先下班回家,由我代顾柜台。柜台的人可以播放自己喜欢的专辑,但我没有换CD,继续听智子姐不断反复播放的邦妮·芮特。
今天一整天都相当清闲,我在柜台翻阅智子姐送我的一本卖相不好的原文书。六点半,店里依然没有客人,于是我开始准备打烊——简单清洁地板,收拾厕所和店门口的垃圾桶。这时,诗织从内场走了出来。
「我来检查书架。」
「麻烦你了。」
将客人乱放的书物归原位,是诗织的拿手绝活。
「……阿静。」
过了几分钟,诗织用比平常更飘渺的声音呼唤我。
「嗯?」
放下垃圾袋转过头,见她一脸对不起全世界的样子,我不禁失笑出声。
「在哪?」
「推理区……」
店里的书架很高,就连身高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我,也要伸手才能拿到最上层的书。人高马大的彻哥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智子姐和诗织两个人都构不到。因此,最上层的书架都是由我负责整理。
「那套书的集数排序乱掉了。」
「喔,好。」
我将错排成四、六、五、七集的美国推理旧作依序放好。
「抱歉。」
其实这根本花不到我一分钟的时间,她却一脸愧疚的模样。
「——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有一次你为了搬梯子,摔了好大一跤。」
她轻轻咬唇,难为情地点点头。
诗织很不擅长拜托别人做事,所以我刚来打工时,她每次要拿高处的东西都是自己搬梯子,从不要我帮忙。
店里的梯子很重又不好搬。有次她在搬运途中绊到脚,连人带梯重跌在地。
当时我在柜台看书,赶到现场时,只见诗织傻傻跌坐在书架之间,脸上的表情活像只恶作剧被抓包的小狗。
——你在搞什么?你以为我干嘛特地请高瘦的男工读生?
从内场赶来的智子姐不禁提高了声量。「对不起。」诗织红着脸低头道歉。我像要扶起跌倒的孩子一般,俯身向她伸出右手。她抬起头,经过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伸出右手握住了我。
她的手很小,有些冰冷,一摸就知道是女生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与她有肢体接触。
诗织起身后,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突然间,我的脑袋被人打了一掌,「啪」的一声把我唤回现实。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后脑勺,转头一看,只见智子姐双手扠腰,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阿静你也真是的,别老发呆,机灵点好吗?
——对不起。
我乖乖道歉后看向诗织,她似乎想跟我说些什么,但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智子姐带到内场处理脚上的擦伤。
在那之后,诗织只好每次都找我帮忙。因为如果出了什么事,不只她自己会被骂,连我也会跟着遭殃。只能说,智子姐对诗织还真有一套。
「我还记得。」
见诗织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承认,我不禁露出苦笑,毕竟我不是为了羞辱她才刻意提起这件事。
「不用每次都跟我道歉啦,能帮你的忙我很高兴。——我先去收拾外面啰。」
「……谢谢。」
我走出店外,这周长椅的布置主题是「插画」和「装帧」。我将书一本一本叠起收好,叠在最上方的那本,封面是亚瑟·拉坎的画。
这张长椅看似轻巧,实际上却相当笨重。直到前些日子诗织才放弃反抗,乖乖让我收拾长椅。我为此感到庆幸,诗织身上充满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死结,而我,总能耐心地一一将之解开。
打开挂着吊床的门走回店里,一股咖啡香扑鼻而来。彻哥又在内场泡咖啡了,我猜是要在下班后跟我们一起喝的。下班后喝完咖啡,收好咖啡杯,关上灯,我们三人一同走出店外。彻哥跟我们要走的方向正好相反。
和我一起回家时,诗织的神经比在店里时更加紧绷。但我从不戳破她,因为如果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又会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几个月过去了,诗织一直没有对我卸下心防,所以我总是假装没事,聊一些像是「这只白尾巴的野猫常待在这里呢」这种不着边际的话题,让她知道我不会再向她告白(而且我也知道自己一定又会被拒绝),希望她不要那么紧张。
面对那无数的结,我只能发挥耐心一一解开。
我也是情非得已,毕竟,和她一起回家是我最期待的事。
***